结果是她先有动作,赶忙上前扶住余世麟。
岂知下一瞬,余皂秋竟挤到身畔,硬生生将她挤开,几是用抢的方式把人抢过去,不让她碰。
她内心小小纳闷,不过仍是退开,让他接手一切。
他们席地盘腿而坐。
盟主大人抱元守一,余皂秋在他身后,双掌隔衣平贴他的背,注入源源不绝的真气,盟主大人再以气循流于任督二脉,调养内息。
细汗渗出,轻布在余皂秋额面上,她想替他拭去,又怕扰了此时的行功。
他总是拿真气救人,即便他是武学奇才,许多武功一学就会、许多招式瞧过就记住、许多口诀一看便能体悟,但真气还是得靠苦练,每日辛勤用功,一点一滴慢慢累积,看他这样,心又疼了。
而且话说回来,吵了那场乱七八糟的架,发别扭后,她都足足三个月没助他“练功”了。唉,阴阳还是要调和一下,他丹田才会越来越有力啊!
好!瞧她的,包在她身上!这次得空就帮他多“补补”!
就在花咏夜握紧小拳头,内心对自己信誓旦旦的同时,这一方,余皂秋终于收回双臂,结束这场行功。
他合睫,双掌托于丹田下方,深长而缓慢地呼吸吐纳。
好半晌,他吁出口气,张开双目。
相当突兀地,他一把抓住花咏夜的手,将她拉近自己,不让她靠近谁似的。
“余皂秋!”见他终于睁开眼,花咏夜松了口气,手腕虽被他紧紧扣住,紧到生疼,也无所谓了。
“你流了好多汗,我帮你擦擦好吗?”她柔声询问,但他神情怔怔然,似是听不懂她的话。等不到回应,她主动用干净巾子拭净他的面颊与额面,他依旧怔怔然,她倒也习惯了,冲着他微微笑。
“他没事了。”花咏夜轻声道。
谁没事?
余皂秋眼珠滚动,仍抓住她的手腕不放。
“你爹,他很好,没事。”她再道。“余皂秋,你没事吗?”赶紧用未被握住的一手贴贴他的额面。
余皂秋摇摇头,拉着她的手站起,转身就走。
他表情变化如此贫乏,与至亲重逢,似乎也不带任何意义,无喜怒、无爱恨,即使他方才助对方行气疗伤,耗费不少真气,以他直线式的想法,八成仅是——
有人吐血。
此人是武林盟主。
此人还算正派。
可以救。
……如此罢了呀!
“皂秋,等等……”好不容易守住气海的余世麟终能开口说话。
他起身,一手扶着桌子,双目炯炯发亮。“别走。你都回来了,我是你爹,‘泉石山庄’是你的家,你还上哪里去?你……你……真没想到啊,南浦前辈把你教得这么好,你内劲温润,行功时绵绵不绝,年少如你,有这般内劲实在世间少有,如果你肯留下相助为父……助我……助我……”他咳了几声,也不知真咳还是假咳。
身旁男人沉默无语,花咏夜柳眉一皱,忍不住了,直接挑开来问道:“盟主大人留住余皂秋,是要他日日以真气助您行功疗伤吗?”
她是不清楚当年旧事,但将亲生独子托给外人,从此不再闻问,而对于江湖上关于自己独子是痴儿、哑巴,甚至已亡的传言,也从不澄清,全然当作从未有过这个孩子一般,到现下,他却急着留人……他这个“爹”,会不会当得太势利了些?
但,她气不太起来,顶多仅是厌烦,因为在余皂秋眼里,爹就只是爹,余世麟从不曾进入他眼里、心里,既是如此,何须跟个外人生气?
他不生气,她也就不生气。
他没受伤,她也就不觉痛。
面对如此质问,尽避意图被直言而出,余世麟仅淡淡笑,不答反问:“姑娘是?”
“花咏夜。”她清声道。
余世麟朗眉一挑,颔首。“原来是‘飞霞楼’的花三姑娘。”他看着两人牵在一块儿的手,道:“三姑娘与我儿皂秋似乎很要好。”
她还来不及回话,人已被拉着走。
好吧,走就走,余皂秋不想说话,那就找个清静地方,她和他慢慢再说。
“皂秋,你阿娘会非常欢喜。”
身后,余世麟嗓音一扬,语调徐徐缓缓,似很不经意地道出,但此话一出,余皂秋步伐竟顿了顿。
乘胜追击,余世麟小心翼翼、既低沉又温柔再道:“如果你肯留下帮我,你阿娘在天之灵肯定十分欣慰。她挂心我,也一直牵挂你,看到你回来,拥有一身绝世修为,她肯定很欢喜,她一直希望咱们父子俩多亲近亲近,不是吗?”
堂堂大盟主,使出这招也……也太臭了吧?!
花咏夜险些扑地,震惊地瞪大双眸,然而更教她震惊的是——余皂秋整个立定不动了。
糟!不妙!大大不妙!大大大不妙!
这会儿换她想拖他走,他真不动,很不听话,她干脆跳到他面前,和他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就算阁下是不世出的奇才,内劲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也不该拿来这样浪费!瞪瞪瞪。很用力地瞪瞪瞪。她水眸笑时好可人意儿,瞪起人可凶狠了。
“……”余皂秋不说话,连内心也无语。
很气他这样,傻傻由着别人欺负。
他不心疼自己,难道都体会不出她会心疼他吗?混蛋!
正自僵持不下,这夜半时分,一道女子传音蓦然响遍整座山庄——
“余大盟主,您与渺渺有约,咱来赴约了,怎不出来相见呢?”
那传音一次又一次,越来越响亮,话音在夜风中回响,整座沉静的庄子陡地闹起来,不一会儿,纷杂的脚步声如无头苍蝇乱乱飞,终子朝这方院落飞来。
“盟主!终于找着您!谢天谢地!”
“盟主,萨渺渺的传音越来越近,估计离这儿不出五里,片刻便至啊!”
“盟主,您身上带伤,萨渺渺下的帖子何必硬接?”
“什么?!接都接了,怎能缩头当乌龟?你是要咱们盟主当乌龟吗?!”
“话不能这么说,要不,就改期啊!今儿个萨渺渺就算打赢,那也胜之不武,她要想当真正的第一,就等盟主伤好再打!”
有人冷哼。“要是她偏偏就爱胜之不武呢?你找谁讲理去?”
“别吵别吵了!咱们全听盟主的!余盟主,您怎么说?”
“是啊,盟主大人,这、这眼下如何是好?”
面对一干人七嘴八舌,余世麟轻拂锦袍,微噙笑,两道目光谁也不瞧,直直望着打一开始就被众人干晾在旁边的一双男女。
他这一瞧,在场所有人自然跟随,目光全调转过去。
王八蛋!
花咏夜下意识挡在余皂秋身前,众人打量她,她瞠圆眸子凶凶瞪回去。
丙然是父子档,盟主大人……不,是盟主奸人此时瞅着他们俩的无辜眼神,余皂秋也会使,只不过前者别有心机,后者是真觉自己无辜。
王、八、蛋!噢,她月复诽余世麟不就间接骂了余皂秋吗?他是那个王八蛋的儿子啊!唉,连骂人都不能痛痛快快,头真痛!
“余皂秋,跟我走,好不好?”她拉拉他的手。
“皂秋,我们父子俩该亲近些,不是吗?”
余世麟此话一出,即刻引起轩然大波。
案子……
案、子?!
盟主的儿子?!
众人惊愕不已,眼珠子都快突掉出来。
然,大伙儿不及多问,萨渺渺的内劲传音又来一波,笑意绵绵——
“余大盟主,怎地闭门不开?这可不是中原的迎客之道啊!”
人已杀到山庄门口!
“余皂秋?!”花咏夜陡地惊唤,没能挽紧男人那只臂膀。
他又来“忤逆”她,不想他去,他偏偏要去!
花咏夜不得不承认,倘若她不是如此着恼、这般焦虑,心不是这样七上八下的话,她应该会认为自己挺走运,竟能在五毒教教主不按牌理出牌地夜访“泉石山庄”时,在场凑上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