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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老爷 第17页

作者:雷恩那

“那人住在西郊的‘芝兰别苑’,那座别苑是我爹为她建的,很美、很清幽……”

男人的嗓音不知为何有些落寞。

她听着,内心轻绞,若有所思地静静疼着,两只被搂住的细臂尽可能地挪啊挪,然后将他回抱,试着疼他……

永宁城西郊。

饼一座梅花满开的雪林,林中有两个一大一小相靠在一块儿的天然湖泊,沿着大湖湖畔绕到另一端,出现一条窄长石径,石径依着坡地往上蜿蜒,爬至尽头,景致豁然开朗,“芝兰别苑”就建落在梅花深处。

“娘,我成亲了,这是我媳妇儿禾良。”

别苑的小雅厅内,服侍的丫鬟为娇贵主子燃起净心薰香,香气如丝,冉冉袅袅,宛如供着一尊羊脂玉观音,坐在薄纱帘后的别苑主子一身雪白,只除那头流泉般的黑发添上玄色,其余的皆白得透净,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彼禾良心性巧慧,即便惊慑于对方不合常理的年轻和美貌,当游岩秀对帘后女人说明她身分后,她深吸口气稳住声音,乖乖喊了声。“娘。”

棒着一层薄纱,犹能瞧出那白衣胜雪的女子貌美惊人。

这位游夫人,永宁城的百姓怕是多数以上都以为她已香消玉殒,没谁知道她隐居西郊梅林长达十多年。

今日一见,顾禾良终于知道,丈夫俊气逼人的美貌不是如传言所说,是遗传到上上一代游夫人的长相,而是与亲生娘亲像个十足十,只是游夫人更柔美、气韵更飘渺、更沾仙气了些。

像是……没有感情。

她颈后一寒,心窝微痛,有股冲动想去握住丈夫收成拳头的手,但见他整个心神都放在帘后那抹白影身上,她按捺下来,那心痛的感觉却陡然加剧,几是不忍去看他此时的神情。

“娘,禾良是咱们永宁城‘春粟米铺’顾家的闺女,爷爷在立冬时向八大媒婆托媒,但媒婆介绍的各家姑娘,没一个是我喜欢的,然后突然有一天,我就瞧见禾良,是我自个儿先相到禾良的,她……她对我很好,她很好……”说着,他气息略沉,仿佛紧张着。

“娘,您要瞧瞧我媳妇儿吗?”

彼禾良觉得自己像是深陷其中,又仿佛全然抽离。

她是这对母子谈话的重心,唯一的主角,然而整幕戏只有他独演。独角戏。他演得小心翼翼,渴望与他对戏之人垂怜,哪怕仅有一丁点儿的回应也好。

帘内的冰雪人儿沉静坐着,听到他后面那一句话,她脸似乎朝他们侧了侧,很勉为其难。

拜托,说些话。拜托,求求您说话,就算一句半句的也好,别让他失望。拜托、拜托、拜托,求您……

彼禾良不由自主地抿紧唇,手心和背部紧张得发汗,无声祈求。

他们今早回“春粟米铺”,他这个外表峻酷惯了的女婿大爷虽然刚开始让爹有些顾忌,但小婿拜见丈人的礼数,他做得十足十,教爹心里头好生欢喜。

和爹一块儿用完午饭后,他们才离开米铺。

然后他带她出城,两人同乘一骑,一路往西郊来。

这座“芝兰别苑”明明是游家的产业,而他明明是游家的现任主事,进入苑内竟然还得等通报。再有,那是他亲生娘亲,做儿子的想见娘一面,一样也得等。

他们在小雅厅熬上快半个时辰,后来丫鬟点燃薰香,像是要把他们身上的陌生气味先薰净了,别苑主人才愿意出来一般。

静坐等待,她半点也不觉苦,苦的是觑见身边男人的表情,感受到他的感受。

他这个大爷一向很大爷,即便私下孩子气的那一面,他痴顽耍赖,火气一来,要爆便爆,何曾见他如此安静收敛,锐气淡去的目中隐隐有着期待?何曾啊?

所以,拜托……跟他说说话叫,拜托!拜托、拜托。

“嗯……成亲了也好。”终于,帘内人淡淡一应。只是下一刻,她脸容又转回去,细柔偏冷的声音钻出薄纱帘。“我有些累了,你们走吧。”语尽,一名小丫鬟过去将她扶起。

“娘——”游岩秀紧声一唤,跨出两步逼近那幕垂纱。

“秀爷请止步。”挡在纱帘前的丫鬟年纪约莫二十三、四,该是相当受别苑主人倚重,她不苟言笑,疏远却有礼道:“秀爷上回发脾气,把整幕帘子都拆毁,夫人还因此生了场病,您难道忘了?”

他目光一沉。“我没忘。”

丫鬟静忤不动,敛垂的眼抬也未抬。

游岩秀见状,下颚抽紧,神情转为峻寒。

突然,禾良的一只小手被他用力握住,他调头就走,将怔怔然的她一块儿带出。

他们一脚才刚跨出小雅厅,听到身后那丫鬟正轻声请示——

“夫人,秀爷和少夫人送来的金桔喜糖,该如何处理?”

按理出了小雅厅,廊道上的风该爽冽些,顾禾良却觉一股说不出的沉凝包围过来,无形地挤迫她的胸口。

棒着一层薄纱,那冷淡女嗓似有若无地透出些厌烦,丢落一句话。“随你。”略顿。“把他们用过的茶杯也处理掉。”

丫鬟有无再回话,顾禾良已无心去听。

男人握她小手的五指蓦地缩拢,那钳握的力道很重,弄痛她了,但她没想挣月兑。她感觉得出,他浑身绷得死紧,剧痛在他胸中炸开,那痛以一种幽微难解的奇异方式流进她血液里,钻进她心窝,让她也痛着……

“有些人,天生冷情。即便为人父母,也无法去爱。”

离开“芝兰别苑”,走下小石径,来到系马的白梅湖畔,游岩秀出神望着大小湖面,不知自己呆立多久,直到那温柔声音静静地、清楚但不迫人地扬起,他脑门先是麻了麻,而后被冰冻住的五官开始苏醒。

他闻到这阵子越来越熟悉、越来越贪恋的甜软气味,感觉一个温暖热源挨着他……好暖……他冻僵的脑子终于有办法动,硬邦邦的身体终能放软……真的好暖……

他侧目看着那个把小脑袋瓜倚在他臂膀上的女人。

她没看他,一双明眸投向冰霜湖面,女敕唇轻扬,淡淡然地替方才在别苑中发生的事作出看法。

“天生……冷情吗?”他像也冷情的薄唇涩涩吐出话。

彼禾良轻颔首,抬眼,对他无表情的脸微微一笑。

“你想要的东西,对方不是不给,而是没办法给,你再如何去求,没有就是没有。”她深吸口气,乌黑圆瞳浸在清水里似地湛了湛,一瞬也不瞬地看他。

“秀爷心里其实很明白,再清楚不过的。你的心智练得很强、很强了,一而再、再而三地碰撞,早就很强、很强,你不怕痛,只是还会怅惘难受,你若也能冷情一些,把‘冷酷严峻’的威名坐实了,便也无忧无恼,可是我……我……”

……她在哭吗?

噢,她是哭了!

游岩秀见她双颊发红,眼眶和小巧鼻头都红了,那湛湛眸光突然化成水气,涌出两颗泪珠子,然后再两颗,又两颗,跟着就涌个不停。

他气息一窒,本想拉她入怀,才惊觉她戴着开心铜钱的右荑早就被他抓得红通通,他放松掌握,见铜钱在她肤上捺出好明显的形状,他脸色更差,很气自己的疏忽和她的逆来顺受。

嘴抿得死紧,他盯着她的手直看,拇指抚过再抚,以为这样便能立即抚去她女敕肤上的铜钱印,还有一块块受他过度抓握而浮出的红痕。

“不要哭……”她的泪让他心痛。“对不起,是我一时失控,我不该……”

“我喜欢秀爷的一时失控。”她泪颜带笑,羞怯勾唇,轻而低幽的一句阻断他的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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