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眉,陪我赛一程吧。”展煜突然天外蹦出一句。
“啊?”华笑眉大大一朵笑花还绽在脸上不及收,陡又瞪圆杏眸。
“咱俩很久没一块儿纵蹄奔驰了,妳以往总爱赖着我,要我陪妳跑马,忘了吗?”展煜又道,语调平得很,听不出心绪。“没忘没忘!只是煜哥……你追了这几日,还没跑够啊?”
“来吧。”展煜没答话,目光远放,“驾”地一声,坐骑已往无尽的苍茫大地冲去。
“煜哥!你偷跑——”笑眉急嚷嚷,心知霍希克会照顾好观莲姊姊,但煜哥真的好古怪,明明生气,却忍着不发作,明明追着观莲姊姊来的,如今追上了,倒哈话也不说,真怪真怪!是在闹别扭吗?她得跟上去照看啊!随即,她双腿一夹马肚,琥珀大马亦飞冲出去。
被留在原地,易观莲怔怔望着飞驰而去的两抹影,内心滋味复杂难描。
“为什么笑?”微沈的男嗓响起。
她闻声侧眸,瞥见霍希克正露齿笑得颇愉悦,精瞳极快地刷过什么。
她在笑吗?易观莲一愣,想了想,跟着真扬高嘴角,清凝容颜柔软了几分。
“霍希克大爷又为何而笑?”她反问。
“心里快活,自然要笑。”笑眉当年爱慕义兄展煜之事,他可是一清二楚,那家伙让他为夺笑眉吃尽苦头,如今现世报在眼前,他当然痛快!
易观莲不知他心中意绪,听他如此答话,她蛲首一点,声音略幽微道:“我也是心里快活,自然要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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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笑笑,华笑眉发觉自个儿都快笑不出来了!顺利接到煜哥和观莲姊姊,有亲人来探望,她欢喜得都想连翻十来个跟斗,再学霍希克长啸几声了。无奈,这三天返回兰州老巢的路上,气氛实在诡谲,怪到教她连笑都不敢太放纵。她家温暖如春风的煜哥浑身上下彷佛罩着一层无形的薄霜,竟对观莲姊姊玩起视若无睹的伎俩,而姊姊也狠,神情依然清淡淡,笑也淡淡,似乎自在得很,丝毫不觉煜哥的怒气。
唉,大伙儿好来好去,玩在一块儿不好吗?
再这么下去,她可受不住了!
正午,霍希克的人马入林暂歇,这片林子不大,但低处有水渗出,长年来渐渐聚成小池,可以给马匹饮些水。趁着其它人围在不远处生火煮茶,华笑眉拉着琥珀大马到小池边,马低头饮水,她抚着琥珀马光亮的皮毛,朝同样牵着坐骑过来饮水的男人直接便问:“煜哥、心里不欢快吗?”
展煜收回偷觎的目光,他适才借着整理马鞍的举动偷偷瞄着谁,而那个谁此时正背靠树干而坐,和银毛虎的几个手下聊得甚是愉快。他忍着,用力咽下喉间的涩味,逼自己调开注意力。
华笑眉瞟了眼另一方的众人,一瞧,心里了然,不禁笑叹:“煜哥,既然心里不欢快,那就跟姊姊和好吧!你追出关外,不就是为姊姊吗?”她哈哈笑了两声。
“观莲姊姊来寻我玩,你追她,然后才顺道来探我,煜哥啊煜哥,我只是『顺道』而已呢!结果啊,你正主儿不理,倒和我混在一块儿……”她挠挠脸,笑容真挚。
“虽然我很喜欢和煜哥一起混,就如以往那般,咱们跑马、天南地北地胡聊,这滋味真教人怀念啊!只是煜哥若能笑开怀,真正的开怀,那才好。”
展煜终于正眼看她,深深看着,左胸一抽一抽,蓦然间的抽震似是激出什么,他喉头再次咽了咽,宁定寻思。
你心中有笑眉,我一直知道,我也明白你不会忘掉的……
你要当真能忘掉,不记得当时对她动心的滋味,那也就不是我所喜爱的展煜——
他没忘,笑眉一直在他心里,已无关情爱,那感情沈淀再沈淀,原以为再面对时,当时的狂乱将再起,却不知他心若澄湖,而有本事往他心湖起风掀浪的,就那么一个,素身香淡一铃雪,她静静绽着无香花,情如雪絮,柔软细致,却是整得他浑身大痛。
我就中意这样的你,这样很好,这样的你和我作了夫妻,觉得很幸运呢。咱们不是说过吗?要作朋友、作知己,你心意唯我能知,什么朋友?什么知己?他们是夫妻!他懂得自己究竟耍哪门子脾气了,原来全因为她的“无所谓”,她的“状似不在乎”!她对他似乎无独占,他却是见着她跟其它男人多说几句、多显露表情,内心便捧醋狂饮,兀自恼恨,竟学起她扮无谓。
他竟在跟她闹别扭……展煜摇头暗自苦笑。
想来,当初说要“作朋友、作知己”的人,正是他自己,搞得她拚命尽“知己义气”,一切算他咎由自取吗?
“煜哥,没事吧?你怎么不说话?”瞳色还深深浅浅变换着,有些……可怕啊……
“笑眉……”他终于启声。
“嗯?”
“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妳,以前不知如何敔齿,现下倒觉轻易了。”
“咦?”微瞠眸子,好奇地问:“煜哥说,我听着呢!”
他徐笑着。“妳当年随霍希克来到关外,一年后,我上兰州寻妳,有一晚我们谈事闲聊,聊啊聊,连妳从前曾偷偷喜爱我的事,也都拿出来说开了,记得吗?”华笑眉呵呵笑,眸光坦然,双腮红润。“自然记得。”她毫不扭捏地点头。
“煜哥,我可是打小就想嫁你呢!”
展煜闻言朗笑,温情满泛,大掌揉乱她的发。
“笑眉,那一次我上兰州,就是想接妳回关中,接妳回来,然后问妳愿不愿嫁我。只是那时妳满心满眼都是霍希克了,在男女情爱上,再无我立足之地。”
“煜哥……”笑眉定住,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没料到会听到这话。
“怎么?吓着妳了?”他笑,眉宇温朗,神情开清。
华笑眉用力看、使劲儿瞧,越看越明白,忽地脆声大笑。
“煜哥,原来咱们一样呢!那时我坦承曾偷偷喜爱煜哥,是因心里有了别人,那个人把煜哥干掉,成了我心头最爱。你现在轻易说出这些话,也是因有谁把我从煜哥心里干掉了,成了你心头最爱,是不?”
展煜哈哈大笑,笑得轻松畅意,是真欢喜。他再度伸出大掌去荼毒她的发顶,揉得她东躲西躲躲不过,发丝乱糟糟。“煜哥啊——喂!还来啊?不要啦!”
林子里,众人围聚的这一端,一双清眸淡淡地、不着痕迹地啾着小池畔那双男女,然后,她微微笑,合起眼皮,静听着池边那男人朗朗的笑音。像是许久没听到他这样大笑了呢!从她提及要出关外的事之后,他整个人就沉沉的,有什么压在他胸中,那无形的东西她没办法碰触,却心疼起他。如今他开怀笑了,真好,真好,她喜欢听那笑声……
有人蹲在她身边,用闲聊般的语气问:“这就是妳要的吗?”
易观莲缓缓掀睫,她没瞧霍希克一眼,两人的目光同时都落在小池边。
“是我要的。”她微声道,唇角有软弧,愈益觉得跟这位大名鼎鼎的银毛虎大爷当真交浅言深啊!
“为什么笑?”霍希克又问。
“我要的已然成真,心里快活,自然要笑。”
“既是笑,又为什么哭?”她吸吸鼻子,抓起衣袖揭掉滑至下巴的泪珠,泪落无声,她由着它们纷坠,彷佛事不关己。
吸着气,她力持平静,带笑低语:“因为痛啊!”
……要作朋友、作知己,你心意唯我能知,心袒既惦着她,就该坦坦然面对……我是你的知己,就该劝你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