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他胸中窒闷疼痛,她该要对自个儿再好些的。她惹出他太多心怜,她让他恼起自己,觉得自己做得不够,还不够……
原本他想着,若他不出关外,她自然不会去,但倘若她真想出去走走,这事仍可以考虑。只是,他一直没给她答复。两天后,关中、西南、华北等地的棉业大商家们齐聚,在华北“盛元楼”连聚三日议事,就连易家堂也来了代表。
三日后,他返家,寻不到她。
静眉很理所当然地告诉他,他的妻子在他前去华北的第一天,霍希克那群手下就上门来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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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观莲没跟煜哥提吗?她说想出关外玩玩,也早早跟霍希克那群手下敲好日子了,怎么这事我知晓,煜哥倒不清楚?……煜哥,你脸色发白,没事吧?”
“……煜哥问起易家堂的织锦教授啊?嗯,这事简单,观莲已托了三位手艺厉害的织娘帮忙,请她们先轮流照看,所以教授织锦的事不会搁下。噢噢,怎么这事我知晓,煜哥真不清楚了?煜哥,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当真无事吗?”
“……观莲有没有留话呀?呃……她没说什么。待我再想想……噢,对了,她说煜哥就忙着吧,她自个会照顾自个,霍希克的人也会照顾她,你面如土色,土得发黄,确实没事吗?”噙笑的脸儿,无辜的眉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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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中误会正因他当时传话“稍稍”的“有误”,而今,他向来温柔可亲的静眉妹子竟要向他讨“公道”吗?
展煜敢提项上人头对赌,静眉必定是有意的,帮着观莲“私逃”!
当年,骆斌也曾狂追静眉出关外,以为静眉伤心失望得要离开华家,再不返回,当他一听到“霍希克的人也会照顾她”时,剎那间,有种惊恐感猛地刷上心头,脑中克制不住地想着,那群外族汉子不知要如何对观莲大献殷勤!所以,不追不行,但再如何急起直追,毕竟太迟,再加上出了关外便是霍希克人马的地盘,那群汉子专挑旁人不知的捷道返回兰州老巢,他追了一整路,追得满面满身的风沙尘土,仍远远落后。
他不能想,什么也无法多想,一心策马疾奔。追不到人,那就直接直捣霍希克兰州的巢穴!她总会在那里,总会在吧?
此时际,夕阳西下,远远地,在地平处的那一端,有道黑影朝他迅速驰来。他没理会,伏低身躯拚命赶路,直到风中传来清亮叫唤,一声声叫唤!“煜哥!煜哥!炳哈哈哈——煜哥啊!”
他的坐骑冲得太快,待意会过来,扯紧缰绳欲缓下马速时,仍与那人交错而过后,马蹄才完全停住。
“煜哥!”华笑眉尽避嫁作人妇,也已是一个娃儿的娘,爱笑的俏脸依旧年轻可喜。她乐呵呵地策马靠近,见着久违的亲人,眼睛都发亮了。“真让我遇上啦,煜哥!这儿每隔五十里都有霍希克的人马驻扎,你一进这地界,他底下的人就快马加鞭一个接一个往兰州那儿回报,我等不及了,干脆跑出来接你啊!”她开心大笑。
“笑眉儿……”展煜喘息,抹了把灰沙满面的脸,两眼瞪得直直的。
在往兰州的半道上见着笑眉,他心中并无多大起伏,无惊亦无喜,外表看起来甚至还有些呆怔。没办法,他整个思绪都被另一件事占得满满的。
“笑眉,观莲呢?妳瞧见她了是不?她人在哪里?”问到最后,俊颜表情突然“活”了过来,罩着黑气,看来既怒又急,恨得不轻。华笑眉瞪大水杏眸,如瞧到什么稀奇玩意儿般,愈瞧愈觉神奇。“煜哥,你在发火吗?我没见过你发火呢!”
展煜一怔,听她清亮又笑,叹道:“还是我观莲姊姊有本事,能让一向好脾气的煜哥变脸哩,难得难得!”
闻言,展煜扯紧缰绳,隐去目中的狼狈,还想再问个清楚明白,却见华笑眉高高扬起一手,眸光落在他身后之处,不知对谁猛挥着手。
“这儿!在这儿呢!我接到煜哥啦!”
展煜下意识调过马头,瞇眼望去。
落日夕阳下,那两抹朝他缓缓迎来的影子轮廓渐渐清楚,坐在高大骏马上的男人褐肤银发,不是霍希克还能是谁?而坐在另一匹体型较小的马背上的人……展煜剑眉微沈,薄唇紧抿,额角隐隐抽搐。
他终于追到他的“逃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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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节,关外的落日霞天美得不可思议,巨大的日轮像是着了火,火焰一圈圈晕染开来,紫红、艳红、火红、橘红……数不清的红颜色层层迭迭,其中还抹过好几笔灰青、淡青色,如一方霞锦。
然而景致再美,展煜怕是没心神欣赏领会。
“煜哥,我和霍希克从兰州快马过来,首要就是为了接观莲姊姊。之前接到消息,知道观莲姊姊要随熊大他们一群汉子出关外,我可开心啦!后来又得知你追在后头也来了,所以咱们一伙人就在此地多留了一天。霍希克说你赶不上,但我知道你肯定行的!霍希克,我赌赢了呢!”最后一句,华笑眉侧过脸,冲着骑马跟在她斜后方的丈夫笑嚷。
夕照下,四抹影子被拉得斜长。
华笑眉从适才在半道上接到展煜后,便挨着他说话说不停,开心得脸蛋红扑扑,霍希克也全由着她,没想跟展煜抢位。他还刻意放缓马速,一手尚拉着另一匹马,因为这匹坐骑上的女子其实不太会骑马,姿势太僵,不过很勇于尝试,他银毛虎一向佩服勇者,自然多多关照。听到笑眉略带挑衅的嚷声,霍希克轻哼一声,懒懒扬唇。“笑眉,我赌赢妳十七、八次,妳就赢这一次,我让妳耍赖了十七、八次,妳要我愿赌服输吗?”一旁马背上的纤影微晃,他大掌蓦地探出,先是扶住女子臂肘,随即又帮她控好马速。
“谢谢。”腼腆略涩的微音从易观莲此时偏淡色的双唇间逸出。
华笑眉见状,也顾不得继续和霍希克抬杠,停下马蹄,回眸担心道:“观莲姊姊,妳出关外一路都是乘坐马车的,今儿个我想碰碰运气看能否接到煜哥回咱们在这儿的驻扎之处,妳也跟出来了,我知道姊姊是想早点见到煜哥,但骑马妳分明不在行的,真不行要说,千万别勉强。我的琥珀大马很好,姊姊可以过来跟我同乘一骑啊!”
易观莲轻应了声,极淡一笑,重新握好缰绳。
“我想试试,倘若真不行,我会说的。”她的男人在看她,尽避自个儿双眸并未与他相接,却能深深凤受到他那两道目光投注在她身上的力道。为何不潇洒抬头,去看他此时的眼神?她竟是不敢,没这个胆量是吗?易观莲内心苦笑,却矛盾地透出一丝蜜味。
她在赌,而且赌赢了呢,他果真追出关外来了。
她想,他该会极恼怒她以这种方法迫他,所以他那双冒火的峻瞳,她还是暂且避其锋芒吧!待他彻底恼怒过后,应该很多事都会云淡风轻吧……应该吧?
此时,霍希克慵懒又笑,意味深长地丢出话。
“笑眉,妳观莲姊姊若要跟谁同乘一骑,也还轮不到妳。”
“咦?”华笑眉眨眨眼,眼珠滚动,继而大笑。“很是很是,姊姊有煜哥护着,我就英雌无用武之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