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次上鹿草岛来,她可是决定要好好地走走逛逛,多看多学。
当然,如果身旁没有谁来跟着她“混”的话,她应该更能自得其乐。
这座鹿草岛,顾名思义,岛上草多、鹿也多,够她走的了。
头疼的是,她走,男人跟着走;她快步,男人大脚跟上;她慢步下来,他亦放缓脚步;她干脆不走了,他也伫足不动。
“巴罗大爷,阁下若忙就请自便,何必非跟着我不可?”说这话时,她依旧温温的嗓音,只不过小透了点无奈。
她回眸,心头怦然一震,惊觉两人靠得过近了,近得她一时间看不清楚那张背光的面庞。
她本能地往斜后方挪撤一步。忽然间,灿阳耀目,刺得她差点睁不开眼,而那颗“闷葫芦”终于肯开尊口了。
巴罗淡淡道:“日头很大,小心中暑。”
她直瞪住那张黝黑俊脸,掀唇,合嘴,再掀唇,究竟欲说什么,刹那间竟找不到字句,但有火光乍然掠过脑海,瞥见他微汗的额际和颈侧,才明白下船后他一路相随,跟着她走走停停,是在替她挡骄阳。
心一软,险些冲动地抬袖为他拭汗,对他的怨气自然减灭许多。
“我很习惯南洋的夏日,没那么轻易中暑……”温温女嗓更低柔。
苞着,她抿抿唇,一手拨开唇边的飞发,忽而叹气了。
“倘若那日我真不愿留下,你两根指头还会在吗?”这疑问困扰她整整五天。
五天前,因为自家头儿一句话,他为了对她赔罪,刀起刀落要斩上一、两件东西给她消消气。
她来不及消气,已被吓得惊叫,大喊道:“住手!”
他确实听话地住了手。
千钧一发间,匕首停在他手指上,但那把银匕锋利万分,虽未确实切下,他肤上已渗出血珠,同时亦把她惊出一额冷汗。
男人们的脑袋瓜到底想些什么?
是雷萨朗过分严厉,随口一个命令就要底下兄弟自戕身体?
抑或是眼前这个寡言汉子同她一般,总是太过较真的脾性,才把头儿的玩笑话当了真、上了心,不惜自戕?
包或者……他是在玩她吗?
赌她肯定心软,非应允留下不可,才大胆在她面前演出这一幕?
男人的眼微乎其微一烁,他静凝着她好一会儿,神情认真且严肃,仿佛她的提问重要无比,不得不仔细思量。
然后,大致是意会出她的疑虑,那张薄而有型的嘴终于掀启,他慢吞吞道:“头儿或者是说玩笑话,但我不是。”
陆丹华轻抽一口气,尽避他面容淡然,语调寻不到高低起伏,像是随意应付着,她却深刻感受了,他说的全是真话。
她若不留,他两根指现下早不在了。
“你、你……你很古怪你知不知道啊?”她冲口而出,一道出,却又小小懊悔了,怕自个儿口无遮拦伤着他。
“我知道。”
“噗——”
真的隐忍不住,她噗笑出来。
这般笑法很不雅的,她以前从未这么笑过,如今倒被他的坦率惹得不能自持。
掩嘴笑望他,男人也跟她大眼瞪小眼。
尔后,他目光淡挪,落在她露出袖口的皓腕,眼神略黯。
陆丹华晓得他在瞧什么。
按理,她该乘机将手抵在他面前,让他仔细看看自个儿下了怎样的毒手,要他内疚自责,但,不知是否男人的凝注太认真,被他盯住的那片肌肤竟麻麻痒痒,有些烫.
“我……嗯……其实不疼了,只是还有些瘀青……”呃,等等!她这个苦主怎么反倒安慰起没血没泪的始作俑者?放下衣袖掩住双腕,她偏着头,越想越奇。
她腕间曾遭他抓扣,至今瘀痕仍清楚可见。
巴罗这会儿算是彻底体会了,姑娘家果然不一样,尤其像她这种纤瘦得几要被风吹跑的,真的很不一样,根本禁不起他粗鲁对待。
但做都做了,还能怎么弥补?
“你若愿意,可以把我也抓到瘀青。”很坦然地伸出单腕。
陆丹华瞠眸圆瞪着那只送到面前的劲臂。
他五指修长,微突的指节让大掌感觉相当有力,指甲修得短短的,被黝黑肤色一衬,醒目亦干净……
等等!他把手递过来干么?啊!是了,他要她拿那只手腕泄忿!
“我还没来得及把你抓到瘀青,自个儿的手就先废啦!”尽避这么说,她脑中却很不驯地浮现自己两手圈住他劲腕狠抓的模样——肯定是她用力用得气喘吁吁,而他则不动如山、一副无关痛痒的德行。
不知怎地,她女敕脸就红了。
南洋的夏日确实毒辣了些,巴罗默默瞥了眼姑娘泛红的面颊,宽背默默一侧,又为她挡掉烈阳。
至于那只不受“青睐”的手腕,他当然也就默默收回。
两人伫足在绿草浓布的丘陵线上,她在他高大的阴影里,海风将他的气味吹向她,阳光的暖味、海的咸味,还有某种近似神檀香的余韵,然后是男人独有的清冽气味,多种味道交混在一块儿,不难闻,甚至可说是好闻的,漫漫地将她的鼻间整个占据。
这个男人很古怪,古怪得让人想……深究?
一时间,陆丹华对这突然兴起的心思感到讶异。
她疑惑拧眉,低唔了声,晃晃螓首正欲说话,此一时际,位在远远另一端的丘陵坡地那儿却传来鹿只惊慌凄厉的嗥叫声!
他俩同时循声抬头,见几个分散在鹿群周遭的养鹿人反应快极,全拔腿赶将过去。
有鹿只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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懊是几天前,那场午后大雷雨惹出的祸。
当时落雷打断草丘上唯一一棵树,树干还因此被烧得焦干,岛民们也没多留心,却不知树根旁的草地同时裂开一个纵穴。
纵穴的洞口不大,仅够一人通行,但下头似乎极深,两只小鹿晃来这儿食草,蹄子踩空便接连掉进去,嗥叫的声音仍断断续续从穴底传出。
巴罗和陆丹华靠近时,已有一名养鹿人没系绳便急急爬进纵穴内。
然而,情势更糟,那名瘦小汉子不但没把鹿只救出,自个儿竟也陷在里边,更头疼的是,任凭围在上方的人怎么呼喊,底下都没了回应,就连两只小鹿的叫声也渐渐微弱,几难听取。
众人慌了神,有谁在这时赶紧跑去找长绳,即便如此,只怕找来绳子也为时已晚,不及救命。
“巴罗!”陆丹华朝弯身试图要爬落纵穴的男人一唤,后者闻声回首,深峻且漂亮的眼看得她心音如鼓。“……你干什么?”
“把人和鹿只带上来。”他说得平淡,仿佛只是进屋子把人和畜牲带领出来似的轻松。
“底下可能有阴疠之气,会把人呛晕的。”要不,不会短短一刻钟不到,便什么声音全没了。
“我能闭息。”
陆丹华一晕。
他……他再厉害,也无法闭息到把底下人畜全都救出为止啊!
“巴罗!”见他人已往下跨落,仅剩半颗头露出,她紧声再唤,人整个仆跪在穴口。
她迅速从怀里暗袋取出好小一瓶白瓷瓶,从里边倒出一颗米粒般大小的青丸,软掌凑到他唇边。“把它含在舌下,这是我家大姑娘给我的。瓶子里还有三颗,你带下去,以防万一。”
不知青丸的药性,但光是凑近过来,他已嗅到药丸异样的清香。
再有,是她那只抵得好近的柔荑,能无声地诱哄人。
巴罗目光直勾勾,张嘴任她喂入。他用舌压住一下子便窜漫出来的凉冽感,瞬间觉得呼息一清。
接过小瓶塞进怀里,他微颔首,极深地望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