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恩海双目一瞇,盯着妻子的柔唇瞧了会儿,又移向那双慧黠的眼睛,磨磨牙,气息越来越浓,目中的辉芒清楚地流露出。
杜击玉被他瞧得霜颊烧烫,心底好气也好笑。想来,要对付他的顽强,总是要主动一些、率性一些,拐弯抹角总是碰壁。
下意识揉弄着他厚实的耳垂,她状若无意地道:“唔……对了,我好像一直没同你道谢,你送我的『梦泽琴』,我很是喜爱啊!”
男人的表情仿佛一口气吞了七、八颗蛋,瞠目圆瞪,声音全给梗在喉头。
“你别又说那张琴不是你买的。”
“我我……那张琴……”
“喵喵……喵……”长几上的小猫突然发出叫声,神情好无辜。
“咦?妳拾回来的?牠莫不是又被许多只大猫围着欺负了?”
“刀恩海,你别想转移话题。”杜击玉忍住笑,从袖底取出几日前才收到的一张字据,摊在他面前。
“这是人家『精磬古玩』专程送来的丰据。”
见自个儿的姓名和结清款额明明白白地写在上头,辩无可辩,他不自在地抿抿唇,磨磨牙,跟着头一甩。
“是。琴是我买的。妳、妳……妳喜欢就好,道什么谢?”
击玉真不知该掐他一把,还是用力扑过去吻住他好?最后,她决定凑近小脸再咬他唇瓣一下。
“你买琴给我,却要司徒先生送来?干什么这么大费周章?你心里喜爱我,买古琴送我,难道我会不欢喜吗?”
他撇撇嘴,低声一吐。“那时,我怕太靠近妳,会动不动就想扑倒妳。我想妳快活些,妳那阵子总闷闷不乐,所以才让司徒送琴过来。”没料到那家伙私下带着自个儿的紫木琴过来,不仅送琴,还同他的小妻子玩起双琴联奏。
不想不酸,越思越觉胸中郁闷,暗暗恶毒地冀望,带走那家伙的小泵娘最好多教他吃些苦头,好生折磨他一番。
听到“扑倒”二字,杜击玉身子一热,颈耳都悄悄羞红了。
他们夫妻俩,近来常玩“扑倒”的“游戏”,有时他扑她,有时她扑他,有时,也分不清谁先扑倒谁……
喔……老天,她怎么越想越远了!
她可爱地叹气,连忙宁定心思。
“那一阵子不快活,还不都是你给害的?你还好意思说?”
刀恩海单臂搂住她的腰身,被她扯着耳朵的脸仍往前倾,宽额抵着她的。
“对不起……”
“不准你再道歉了。”小手改而捧住他的峻颊,柔抚着,她轻声问:“所以……是司徒教你弹琴?”
他苦笑。“我只有单臂,五指无法成曲,司徒教了我一些琴理和手姿,但好难……”
她软软笑出,安慰着他的苦劳一般,女敕软掌心抚呀抚的。“你向他学了许久时候了吗?”
他在她的抚慰下,不由自主地合上眼皮。“与妳成亲不久后才开始的。白日忙,没能过去,总要利用晚上时候。”
闻言,她眉儿又挑,有些恍然大悟。
她忽地抬起小脸,拉开一小段距离瞅着他,屏着气问:“所以……你先前晚归,都是因为跑去学琴了?”
“嗯。”
他随意地应了声,但杜击五却发现他黝肤发烫,暗红暗红的,真的好烫呵!
必于他无数夜的晚归,她一直不曾问出。他的心意,她深刻体会到了,两人既已相知相许,她便不再疑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等他亲口对她言出,而如今,真相大白。
学琴吗?又送琴、又学琴……唉,她嫁的这木讷相公,原来也有这般温柔情怀呵……
心湖里起了一圈圈涟漪,她柔嗓略沉,像要蛊惑谁。“是为了我吗?恩海……因为我,所以你才兴起想学琴的念头?是吗?”
窝在长几上的小猫再次喵喵轻叫着,她以为他又想借机转开话题,却见他方唇掀启,低语:“以往,妳有妳九师哥陪妳琴箫合奏、谈论乐理,嫁来刀家后,这儿没谁再能那般伴着妳。击玉,妳嫁了我这个粗人,而我什么都不懂,只识得武。”
略顿,他目光深邃,将她整个包容,那被她连咬了两下的唇浅浅勾勒。“我想妳一辈子开心快活,永远不后侮嫁我。”
泪就这么涌出来了,那双美丽的、美丽的眼睛,在听过他的话后,泪如珍珠串儿,喜极而泣地纷坠。
“击玉?”
“呜……”她扑抱住他,湿颊紧贴在他颊上,和泪嚷着:“笨恩海、傻恩海……谁说你什么都不懂?你懂的!你听出了我的琴,你总能听懂我指下的声音,那些欢喜的、悲伤的、烦忧的、快活的,你全都明白!我喜爱你,这么、这么的喜爱你!嫁了你,我就一辈子开心快活,永远、永远也不后悔,你难道不知吗?又哪里需要向谁学琴?”
琴声虽可状,琴意谁可听?
她寻到能听出她琴意的人,她的心上人,这情如此珍贵,她求之、得之、惜之,怎可能后悔?怎可能?
刀恩海心中大动,浑身颤栗。
“击玉!”心窝发疼,甘之如饴地痛着。他侧过脸搜寻她的唇,脸上沾满她的温泪,他合起的眼似也湿润了。
“我心爱的,最最心爱的……”他抱紧她,感觉她更用力地回抱,两颗心交相激荡,印在一块儿了。
“喵喵喵……”长几上,小猫咪蜷作一球,慵懒地舌忝舐着自个儿。
斜照进来的午后曰阳淡淡的、暖暖的,也有春的浓浓味儿……
尾声又是春浓
一年后
夜风幽幽,香息浸溶,四月的春月夜不冷不燥,静阑美好。
玄黑的高大身影刚在后院井边冲了冷水澡,好生清洗过。他未着外衫,黑色衬衣微敞着,露出部分结实的胸肌。沾着湿气的散发全教他拨到肩后,一张黝黑的峻脸随着大脚的移动,在月夜中忽明忽暗。
已过了中宵,宅里宁静,大部分的人都已睡去,他今儿个与由衡阳前来的贵客上东门道的小酒馆畅饮谈事,回来晚了,想必妻子也已睡下才是。
走过回廊,步进月形门,沿着青石板小径回到自个儿的院落。
他浓眉不禁挑了挑,因屋中的烛光仍淡淡地透出窗纸,映出妻子朦胧而纤瘦的翦影。
静疾的几个大步,他人已来到檐下,伸手推开两扇门。
“啊?!”屋中的人儿似乎有些儿受到惊吓,轻呼了声,随即响起一串足音。
当他跨进屋里时,恰巧瞥见妻子奔回榻边,匆促地将某物压在鸳鸯枕下。
她迅速转过身来端坐着,握成小粉拳的手搁在紫藕裙上,美脸儿白里透红,眸子亮品晶的,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又坏又刺激的亏心事。
“你你……你和九师哥喝完酒、聊完天啦?”杜击玉试着要忍住笑,但柳眼梅腮的,心虚和羞赭还是泄漏出来了。
刀恩海深目微乎其微地瞇了瞇,轻应了一声。
今日裴兴武带着成亲已一年的妻子殷落霞上“刀家五虎门”作客,同行的尚有一位名唤阿大的断臂少年。阿大是山里的孩子,娘亲早丧,与父亲李哥儿在桃谷村相依为命,一年多前因毒蛇噬咬、延迟了救治,是殷落霞为他做下断臂的处理。
如今领着阿大前来“刀家五虎门”,便为了要让阿大拜刀恩海为师,学习那一路独臂刀法。
“对啦,我今儿个见过阿大那孩子了,很喜爱他呀!”颊边红晕如花,杜击玉抿唇一笑。“我觉得……那孩子瞧起来像你。”
刀恩海浓眉又挑,状若无意地跺近了几步。“哪里像我了?”
“唔……木讷、严肃、不爱说话、面无表情、笑也不肯笑。”她晃晃小脑袋瓜,如数家珍般地扳着玉指。“还有啊,有时愣头愣脑的、默默的、傻傻的、笨笨的、蠢蠢的……哇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