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等等呀--”见主子急匆匆地掉头,女乃娘和润珠丫头提裙要追,忽地脚步一顿,因自家小姐像头刚放出笼的小兽,火爆地撞进一名迎面而来的高大男子怀里。
来人迅捷俐落地稳住她的身躯,姚娇娇脸容陡拾,望见那男子英挺冷峻的脸庞,红唇一噘,跟着月兑口而出--
“永劲哥哥,你……怎么你也来了?”
“永劲……哥哥?!”
听她这般称呼,在场的人皆是一怔,特别是年永澜和凤祥兰,全然不知这两人怎地相识?中间的牵扯似乎还不太寻常?
年永劲一身朴素灰衫,末着罩袍,只套了件褐色背心,对着姚娇娇道:“左右无事,难得清闲,索性来龙亭园走走,没想到你们也来了。”说着,他朝年永澜略略颔首,又极为迅速地扫了眼凤祥兰,目中复杂的光芒一闪即逝。
隐隐约约,周遭氯围起了波动,尽避薄冷空气里有着淡甜的梅香,白雪轻覆下的草地,几缕腥香的土壤味儿渗漏出来,散发着早春气息,这般舒心畅怀,似乎仅姚娇娇一个有所感觉。
也弄不明白是何原因,望着年永劲,她原先气鼓鼓的心田彷佛被开了个洞,郁闷的感受正从那道细缝缓缓释出,不单单因为他的出现,好似……还有其它原因,能教她心里畅快些,狠狠吐口怨气。
忽地,她反手扯住年永劲的单边衣袖,身躯挨得极近,仰高的脸容娇如花绽,与适才的模样相差十万八千里,就见她眸如丽水、笑靥动人,嗓音渗进几分娇柔--
“永劲哥哥,既然今儿个得空,我陪你一块儿散心,咱们先去十字大街那儿听戏,我请你饮酒,晚些再来龙亭园里赏花灯、猜灯谜,你说好不?”说到后头,美眸瞄呀瞄地,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觑着那丑颜男子。
年永澜静观着她的举止,一时间极难释清心中感受。
她的态度带着莫名的挑衅,微扬的下颚、亲昵的倾近,再加上近乎讨好的语调,像要同谁示威似的,他瞧在眼底,暗自作了个深呼吸,原本静寂无波的心湖竟也划过了什么。
那一端,年永劲尚未回话,凤祥兰忽地脚步虚浮,纤弱身躯颠了颠。
“祥兰--?”年永澜瞬地回过神,赶忙扶住她,紧声问:“怎么?身体不舒服吗?”
苍白秀容无力地摇了摇,虚弱地笑:“没事……只是头突然犯晕。”
“莫不是撞伤了?我送妳回去休息。”
“嗯……”
年永澜眉眼轻敛,正要护送她回年家大宅,那英挺的灰衫身影却在此刻迅雷不及掩耳地袭近,挡在他们面前,还一把握住凤祥兰的柔荑,不由分说地道--
“到『泽铎药堂』去,我让永泽帮妳看看。”
凤祥兰抿着唇,微透着倔强意味。
见年永劲接手照料,年永澜自然而然地放开扶持,对着族兄点了点头,声音持平:“也对,是该请永泽替祥兰儿仔细瞧瞧,她适才跌倒,不知是否摔伤了。”
年永劲大掌一带,竟在众目睽睽下将凤祥兰拦腰抱起,未再赘言,旋身便走。
“永劲哥哥……”情况急转直下,姚娇娇不禁冲着迅捷离去的灰衫背影追出几步,娇唇扬声,可惜年永劲已然走远。
“哎呀!”她小手握成拳,嘟起红唇,刚流泄出去的郁闷又缠了回头,倒不是吃凤祥兰的醋,而是年永劲怎么一走,她想拿他帮自个儿出气的计策全砸啦,半点也施展不出了。
“别唉声叹气啦,小姐,凤姑娘有年家大爷照料岂不妥贴,咱们也该往月老庙去,庙门一过申时就关啦,再不走都迟了。”女乃娘好声好气地劝着,一旁的润珠丫鬟跟着点头如捣蒜。
“不去!”方才对着年永劲的那抹娇柔不知滚到哪边去,姚娇娇头一甩,羌皮小靴使劲一跺,“我、我我逛大街去,妳们谁也别跟着我!”
“小姐啊,妳乖,听女乃娘的话呀……”
还管啥儿乖不乖,丢下话,姚娇娇气呼呼地举步便走,散在肩背上的几缕发辫轻轻晃荡,连带车动着扎在两髻上的红丝缎带。
她走了一段路,沿着园里以青石铺就的古意回廊打绕,园林的出口便在前方,此时,她猛地顿下步伐,大剌剌地转身,眼眸瞠得圆亮,直瞪着离她约莫两尺之距的青衫男子。
“你跟着我干啥儿?!”
年永澜削颊微赭,胸怀暗吐,将那股闷气呵出,平静地回视。
“有些话想与姚姑娘说,不知姚姑娘方便与否?”
他眉心透着严谨,峻唇抿就一线,教姚娇娇方寸没来由地绷紧,暗骂自己没用,随便就让他挑起好奇心思。
她咬咬唇。“我才……才没那闲工夫听你胡扯!”跟着还翘起秀挺的鼻子哼了一声,虽然……一颗心都快被旺盛的好奇心给淹死啦。
年永澜略略颔首,薄唇勾勒出轻弧。
“妳不敢听也就作罢。在下告辞。”双袖一拱,正欲走人,一抹馨香迅雷不及掩耳地迎面扑近,待定下眼来,女儿家的娇丽容颜离自己不到三吋,她身长不高,才及他的胸口,气势却是凌人。
“谁说我不敢听?!我有啥儿好怕的?!”她小手又握成拳头了。
年永澜控制着脸部表情。
他到底模清了这姑娘一件事--她呀,全然禁不起激。
青袖一拂,他双目别具深意地瞇起,竟越过她,缓步踱开。
姚娇娇一怔,眨了眨灵眸,随即转回身。
“年永澜,你要说便说,别再拖拖拉拉!喂--你怎地走了?!你到底说不说?!喂--年永澜--”
她没察觉,自个儿正挺不争气地追在男子身后。
第四章意气也好赌姻缘
迸意回廊沿着整座园林的轮廓而建,右进左出,闲适缓步,约莫半个时辰可走完;若中间再停驻步伐,欣赏南方建筑的精巧细致,享受着浮生偷闲的悠然,往往在里头转上一天,亦不觉光阴飞掠。
然而,姚娇娇现下可没那份闲情逸致。
“你这闷葫芦,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年永澜你、你你……到底啥儿事,再不说,本姑娘可没工夫同你磨磨蹭蹭!”跟在他身后打转都将近一刻钟了,他径自赏景,对着每位迎面而来的百姓微笑颔首,倒对她视而不见。
“不说拉倒!”她做啥儿这般没骨气,像只小狈似的巴在他后头?!
正要掉头走人,那极致温润的男子嗓音却在此时唤住了她--
“天冷,有什么事,等喝碗热茶再说。”
迸意回廊的几个边角都摆着木盖桶子,夏天供的是凉水,冬日则换上热茶,官府拨了一些银两,一年四季,每日固定时辰还请人过来添茶加水。
年永澜掀开略嫌笨重的木盖,里头摆着一个寻常的大壶,裹着厚厚的棉布保温,旁边还有几块朴拙的茶碗,他取出两只,分别将茶斟上,将其中一碗放在离姚娇娇极近的木雕栏杆上。
“我沾过的东西,妳不敢喝就别喝。”话自然地冲口便出,他在心底叹气,也不懂为何要如此相激,顿时,真觉自己幼稚。
只见姚娇娇那张丽容好不服气,没多想,一把抄起那碗余温犹存的茶,仰头咕噜咕噜猛灌,眼睛还瞬也不瞬地直盯着他的丑颜,像要证明什么似的。
年永澜唇角淡扬,徐徐将茶喝尽,放回茶碗,他走向另一处木雕栏杆,凭栏而立,感觉她跟随过来,他微侧残容,深邃地瞥了她一眼,道:“姚姑娘,关于城西、城南那六十几户人家的事,我代那些百姓谢谢妳。”
姚娇娇陡地怔然,她当然懂得他所指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