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房车内播放着轻音乐,以竖琴为主的演奏中夹有海浪和海鸥的声音,气氛应该是舒畅柔雅的,可惜不是这么一回事。
程家欣鼓着颊,气嘟嘟地望着车窗外,外头有些什么景物,自己也不知道。
忽然,她转过头,耐性似乎已经到达临界点,再不把话全部吐出来,真要憋到内伤--
“你干嘛要当滥好人?她根本……根本只想利用你而已,把一大堆苦水往别人身上倒,见有人怜悯她、同情她,就开始自怨自艾,她如果有决心,真想给那个男人好看,就该坚强起来,而不是哭得像个小可怜。你懂不懂?”
叶甘庆双目直视前方,握住方向盘的指关节微凸,沉缓地说--
“玲是我大学时代的同班同学,算是老朋友了,刚巧在超市的停车场遇见,我原想和她打声招呼而已,没想到她会情绪失控。”车子平顺地转了个弯,他声音更低:“她目前嗯……婚姻状况并不理想,心里郁闷,想找个人倾吐一下也很正常。”
喉咙漫起一股酸意,程家欣下意识咽咽唾液,想冲淡那股怪滋味,一听到他的回答,真想把包包砸到他脸上。
“你说清楚,你、你和她交往过多久?你们在大学时就是班对,对不对?”什么老朋友!以为她猜不出来吗?是太错愕,也太烦躁,她一时间忘记自己其实并没有资格这样质问他。
他和自己暧暧昧昧的,似乎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但一见到停车场那一幕,莫名的危机感兜头罩来,她几乎是马上进入“备战状态”,想捍卫属于自己的领地,任凭“入侵者”再如何可怜柔弱,她也绝不心慈手软,因为同情敌人就是对自己残忍。
略方的下颚紧了紧,叶甘庆并末立即回答,一会儿才出声--
“我们大二开始交往,大四下学期,她家里帮她安排相亲,后来她就嫁人了,是家里长辈的意思。”
还真轻描淡写!这下程家欣不只想砸包包,连三吋高跟鞋都想月兑下来敲他的头。“为什么还要替她说话?她明明就是背叛你们之间的感情,她见钱眼开,她用情不专,现在还有什么脸对你哭诉?!”
音乐中的海浪声层层叠叠,忽然猛击石壁似的,啪一响,片刻,又渐渐平和下来,缓缓来去。
他语气依然平静:“大家还是朋友,更何况,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她情绪不稳定……妳刚才实在不应该那样对她。”
车子驶近程家欣所住的公寓,停在大门前。
懊下车了,她却动也没动,双手紧抓着包包。
她对那个叫什么玲的女人做了过分的事吗?没有……没有啊,她只是语气冷了些、态度凶了些,克制不住想戳破那女人柔弱的、楚楚可怜的、想博取同情的假相罢了,这一切,还不是因为他?!
叶甘庆如坠五里迷雾,不懂她反应为什么这么激烈。
适才,他原想先送玲回去的,可是程家欣脸色难看到极点,见他没放开怀里的女人,白着一张脸掉头就走,害他顾着这边,又要顾着那边,最后只好打电话请住在附近的一位朋友过来帮忙。
他一直是个重感情的人,对男女间的事向来秉持好聚好散的原则,就算彼此问有过争吵、不快,人生不断向前迈进,过去就让它过去,没必要放在心上。
“家欣,我只当她是朋友,很普通、很普通的那种……妳怎么了?”他低下头想瞧清她,她却赌气地撇开脸,他有些无奈又有些着急,忽然伸出手覆在她细致手背上。
她彷佛触电般一震,试图甩开,他却握得更紧,温厚的大掌满满包拢着,不让她逃开。
苞着,两颗泪珠毫无预警滴在他麦色手背上,微麻微痒,却在他心湖掀起动荡。
“家欣?!”他声量不小,显然吓得不轻。“妳怎么了?妳……妳不要哭啊,我不是故意惹妳生气,我错了,我跟妳说对不起,我、我让妳打、让妳骂、让妳出气,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她突然抬起脸容,哭得梨花带雨,眼珠迷蒙,教人一阵心疼。“叶甘庆,你、你自己说,你是哪里惹我生气?哪里做错?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嗄?”他微怔,定定望着她。“我呃……”
“你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有错!”她嚷着,泪珠又挤出眼眶。
他苦恼地皱眉,一手拭掉她颊上的湿润,忧郁地问:“家欣,别让我猜谜语,妳到底气我什么?到底要我怎么样?”
“是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她瞪他,胸脯高低起伏,咬咬唇,压在心底的疑问倾泄而出:“你干嘛三不五时就出现在我身边?干嘛大献殷勤对我这么好,还入侵我的生活领域,笼络所有亲朋好友,让大家习惯你的存在、欢迎你的存在?你到底想怎样嘛?”
他怔住了,沉静了好几秒,忽然低语--
“我以为已经做得够明显,以为妳早就心知肚明……我、我很喜欢妳,喜欢到一定要去为妳做些什么才开心……我正努力在追求妳,妳不知道吗?”
程家欣感觉一股力量紧掐住心脏,又瞬间松弛,大量空气冲进肺里,每个细胞鼓胀起来,她心痛,痛感中却泌着快意,让人想哭又想笑。
“你……你、你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嘛!”她和泪轻嚷,未被紧握的手抡起拳头搥着男人宽肩,发泄了几下,她整个人撞进他怀里,主动勾住他的颈项,学那个叫作玲的女人霸住他的胸膛呜呜啜泣。
这转变来得好快,叶甘庆简直受宠若惊,心都快跳出喉咙。
“家欣?”他身子蠕了蠕。
“呜呜呜……不要乱动啦!”她凶了一句,固执地不愿抬头。
叶甘庆不敢再尝试推开她的肩膀,轻嗅她发丝的香气,感受着她异常柔软的身躯,脑中乱烘烘,体温热烘烘。
他手抚模着她的波浪鬈发,缓慢地、眷恋地顺着弧度而下,在她纤细的背脊上游移,连呼吸都不敢太放纵,怕惊动到这一切。
扁一个拥抱,他都快醉了,好象当年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有种奇妙的深刻悸动,不可言喻。
程家欣在他胸前乱缯,把眼泪和鼻涕尽情挥洒,哽咽说着:“……你追我就追我,要是再敢当着人家的面,去……去抱别的女人,任由别人抱着你哭,我、我就不理你,永远也不理你,我……呜……我说真的,你听见没有?我说真的……”
她的话呛着浓酸,这下子,叶甘庆终于听出来了,管他五里迷雾还是十里迷雾,一下子全散个精光,他的心飞扬,畅游在甜蜜云朵里。
“家欣,妳在吃醋吗?”他问得好轻,在她耳畔哼歌似的。
程家欣没理睬他,巧肩却缩了缩,埋在他胸口的俏脸早巳通红。
她在吃醋吗?是,她程家欣也有这么一天,怕他在意着别人,没把她放在心里。
她是中了爱情的魔咒呵,无理可解的,要不,怎会颠覆自己向来坚持的条件,喜爱上这样的他?而那张不顶帅又不顶俊的麦色脸庞,又为何越看越顺眼,在她眼底,竟也有了自己独特的魅力?
毋需言语,叶甘庆已猜中她的心情,宽唇静静地泌出欢愉,继续在她秀气的耳边喃着--
“我不抱别的女人,就算是男人也不抱了,好不好?妳不要不理我,妳不理我,我会很闷的,整个人像消了气的气球,皱巴巴的。我皮肤已经这么黑了,再皱巴巴的还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