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年永春大掌一收,将她的手完全包住,露齿一笑──
“谢谢你,小宝。”
窦金宝怔了怔。“师傅干嘛跟小宝道谢啊?”唔,真喜欢师傅和她这样手握手,心跳有点乱、身子有点热、脑子有点晕,但她好喜欢。
“祥兰的双亲是年家的恩人,小宝待她好,师傅自然要同你道谢的。”
苹果脸摇得如同波浪鼓,她呵呵笑著。“不用不用啦!”笑声渐歇,她终于记起──“喔,师傅……说来说去,还是没提祥兰小姐为什么跑来住这儿了?”
“祥兰很早就被接到年家来了,虽然凤氏家族那边也能继续照料她,但她爹娘临终前,已将她托付给‘年家太极’的掌门,连婚事也订下了。”
窦金宝眉心微皱,似懂非懂的,乍听之下,一切合情合理,可不知怎地,仍觉得怪怪的,一时间却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他们把她许给谁呀?”
年永春心中存些迟疑,对她解释似乎是很简单的事,可做起来却处处为难,说到底,还是不想将事情挑得太过清楚。
假咳了咳,他低缓言语:“‘年家太极’第十九代掌门。”
什么?!
窦金宝嘴巴张成一个圈儿,圆润的鼻尖轻皱了皱,蓦地呼出一口气──
“第十九代掌门?不就是……不就是那个年永劲吗?!”
她适才和那个男人打过照面,他横抱著祥兰,全身湿淋淋的,脸部线条好冷、好酷、好严肃,说他和师傅是同宗,还真教人没法子相信。
“哇!这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还是一坨结冰的牛粪。”
他眉挑起,微微牵唇却不说话,好似想著心中事。
苞著,他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终于完全放开,立起身躯。
“师傅得过去永劲族兄那儿看看,你自个儿玩去,要乖乖的。”
“我不玩。”想跟他去,可是瞧那神色,好似要同那个劳什子族兄商量什么要事,想想,她还是不跟了。
“师傅请人送你回窦爷住下的院落?”
窦金宝呵呵笑出,摇了摇头:
“师傅怕小宝迷路吗?甭担心啦,年家大宅虽广,也任我来去。还有啊,我阿爹八成被一些好朋友邀去畅饮畅谈啦,今日都不知回得来回不来哩!我在这儿瞧著她,师傅待会儿空间时再来寻我,好不好?”
年永春看了看她,又把视线瞥向兀自沉睡的凤祥兰。
“那……师傅一会儿再过来。”
目送男子的素影步出房门,她蹲坐在榻边,两只手撑著苹果脸,瞬也不瞬地瞅著凤祥兰。
服侍的三名丫鬟就在门外,她不想唤她们进来,就静静瞧著那张玉容,思索著年凤两家的关系。
她记起了师傅昨日同她提过,“年家太极”第十九代掌门的婚事,在许多年前就已订下,为的是要偿还一段恩义。
唉唉,想来,姚家又辣又俏的娇娇姑娘没指望啦,等那个冷冷酷酷的年永劲掌了权,就该迎娶这位温柔美姑娘了吧?
咦?!
思绪转到这儿,她双眉陡地蹙起,心中生出好大的疑惑,而同时──
“金宝儿?”
声音在她左后方低响,窦金宝迅速回头,见年忌青不知何时溜来,正呵呵地对住她笑。
“咱儿好不容易摆月兑那些跟屁虫,来,咱儿带你玩去。”
“年忌青,你说,那个年永劲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今日‘年家大极’不是要向武林人士,正式宣告他为年家新一代掌门吗?他还可以迎娶美姑娘当老婆耶,为什么要走呢?”她劈头便问,双眸圆大,如何也想不通。
“嗯……这个嘛……”老人眯起双目,隐隐闪过锐光。
窦金宝没暇儿注意他的神情,迳自思索喃念著──
“耶,我怎么问你来著?你还不是要我问师傅去。唉唉唉,你最爱玩啦,一天到晚住外跑,这儿也去,那儿也去,肯定不知道人家发生啥儿事。”
“谁说的?咱儿这是旁观者清,年家里的大小事,咱儿都不知有多清楚哩!”
“胡吹大气。”
“嘿,咱儿说的是真的!要不你问啊,不管啥儿问题,咱儿年忌青定都给个满意答覆。”
年忌青雪般长髯一扬,丝毫经不起激。
第八章意朗情春
没错,我是年家第十九代永字辈的子孙,但那掌权的担子不用我挑,是我那可怜的永劲族兄……
“年家太极”第十九代掌门的婚事,早在几年前就订下了,那是为了偿还一段恩义,任谁也不能违背。
我喜欢九江,喜欢教书,喜欢平淡的日子……
不是、不是、不是,根本就不是师傅说的这样。
说好不蒙人的,可师傅还是没说实话。
他不仅仅是“年家太极”永字辈的子孙,更是第十八代掌门之子,是年家唯一的嫡系血脉,亦是“年家太极”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们原先内定的掌门人。
新任的第十九代掌门该是他,不是年永劲。
与凤样兰订下婚约的也该是他,不是年永劲。
心头沉甸甸的,窦金宝暗自调息,仍无法将那股闷意驱除。
至于年永劲,是见正统继承者返回年家,欲将一切归于师傅,才决定离开的吧?!若非凤祥兰出面阻挠,后又落水,现下的他,早不知去向了。
可怜的师傅呵……
可怜的、可怜的师傅……
她想,这十年光阴,他独自一人留在九江,甘愿当一个学堂先生,并非真喜欢平淡的日子……她想,她是知道原因的。
大抵是就算他心里再喜爱人家,可姑娘的心终究不在他身上,那美姑娘喜爱的是他的族兄,却不把他的好处瞧在眼里。
而他如此为之,索性连掌门也相让了,就为成全别人。
只要年永劲接掌“年家太极”,成为第十九代掌门,就得实践二十年前,年凤两家所订的婚约,顺理成章娶得美人归。
可怜的师傅呵……
可怜又傻气的师傅呵……
懊怎么办才好?
她不要师傅那么难受,她要他快快乐乐,跟著心爱的姑娘在一起,永远地开心。
“小宝,又神游太虚了?”男子温厚的掌心覆在她头顶,声音有些无奈、有些宠爱,永远这么好听。
窦金宝肩膀微微颤抖,抬起脸,习惯性地冲著他咧嘴──
男子俊颜怔然,吓了一大跳。
“你?!呃,发生什么事?怎地哭了?”两只素袖急急捧起苹果脸,瞧她眼睛红通通,双颊红通通,年永春朗眉纠结,全然地不明究里。
她哭了吗?!
“我、我没哭。”素袖已伸来帮她拭泪,她倔强地想摇头否认,下巴却被男性修长的手指攫住。
“你当师傅瞎了眼吗?”语气一沉,有些逼问的味道。
“不是,我是、是──”
“永春,小宝怎么了?”
此时,斜倚在榻上的美姑娘听到动静,已拥被坐直身躯,她对著窗边的年永春和窦金宝侧过脸容,明眸却锁定不了焦距,淡淡地投在一旁墙上。
又是一件教窦金宝万分震惊、楞了好半晌才回神的事──
这位凤家小姐尽避生得仙姿玉容、美不胜收,然那对眼眸仿佛明丽的星辰,眸光眄流,却是盲了,瞧不见东西。
昨日,对著年忌青问完想问的事,得到想知道的答案,那白髯老顽童硬要带她出城玩去,可她哪里还有心情?小小脑袋瓜一下子挤进太多东西,从未这般紊乱过。
所以她待在榻边,一直、一直瞧著沉睡的美姑娘,拚命、拚命地整理思绪。直到祥兰小姐清醒过来,发觉到床边有陌生的气息,瞧她小脸浮现惊慌,她急忙出声安抚之下,才察觉这柔弱姑娘竟双目失明,想当然耳,又轻易地勾起她强烈的怜悯相保护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