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样把孩子扔给他,然后一个人来开刀?万一有什么差错呢?孩子是不是就这样傻傻地等着出差的妈咪回来接他?
他简直不知道该对谁生气,他只知道自己气得快要吐血了。
姚醒芽一直都是他傲人自制力的杀手,或者该说是……罩门。
“姚醒芽小姐的家属,姚醒芽小姐的家属在吗?”手术室前的对讲机又响起来一丁。
聂承霈箭步走过去。“我在,已经开完了吗?顺利吗?”
“她在恢复室待了一些时间,已经苏醒,但因为麻药的关系,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完全清醒。”护士小姐交代完,手术室的门就开了,一张病床被推了出来。
聂承霈看着几年不见的姚醒芽躺在白色床单上,手上吊着点滴,眼睛还闭着。他没能好好看她,护士小姐一边推着病床走,一边交代着几样注意事项。
他跟护士推着病床来到排定的病房,却在看到病房内有些拥挤的床位时,皱起了眉头。
“这是四人房?没有单人房吗?”他转身问护士。
“姚小姐当初不是说要住四人房吗?健保给付的就是这种房……”
“帮我换单人房,我会付差价。”他头也不回地说。
“我要查查看有没有空房。”护士小姐应。
“那麻烦妳了,我在这边等。”他的声音平缓,但态度却是不容辩驳的。果然不到五分钟,护士去而复返,如他所指定地换了间单人房。
“她现在还不十分清醒,我们会准时来换点滴,如果她很痛的话,可以跟我们说,会帮她打一些止痛的药剂。现在还不能喝水,你可以到福利社买棉花棒,帮她在嘴上沾些水,比较不会那么干。”
“小姐……”聂承霈喊住了她,护士停下离开的脚步,转身看他。“她……手术还顺利吗?肿瘤……”
看到他眼底的忧虑,原本对他的态度有些抱怨的护士也软化了下来。“你太太身体满不错的,肿瘤也摘除得很干净,再说是良性的肿瘤,你可以不用担心。住院几天,应该就可以回家休养了,医生等一下会来看她,你不用太担心。”
聂承霈愣了一愣,这才点了点头。
护士小姐回给他一个温暖的笑容,但他并没有看见。
他站在病床边,低头审视着她苍白的脸色,心底的情绪可说复杂极了。
她素净着一张脸,那脸蛋在鬈鬈蓬蓬的头发中间显得格外小巧。她的睫毛一如记忆中那样又长又鬈,像个女圭女圭,她的鼻头微微翘起,让她看起来总是带着逗趣顽皮的味道。而她的嘴唇,原本嘴角总是勾起来的唇现在平静地苍白着。
姚醒芽的打扮总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各种你想象不到的颜色都会被搭配在一起,虽然怪,却怪得那样理所当然。她的骨架小,看起来有几分孩子气,所以永远像个女圭女圭似的,永远不显老。
他一直都喜欢她睡着的模样,嘴巴不笑了,眼睛不闪亮、不顽皮了,但是总有一种温柔的沉静感。只有这种时候,他觉得自己最接近她,拥抱着她最纯、最真、最女人的一面。
只是这个曾经占领了他心的女人,就是让他痛得最严重的女人。
他又气又恨,却再也没有一个女人能引起他这么大的情绪反应。事实上他只要淡淡地重复一次自己的命令,他身边的人就会非常识相地按照他的命令去做,半点都不敢争辩,更别说违逆他了。
只有姚醒芽反应总是跟人家不同。大概是没有长痛觉神经,所以无论怎样都不怕死。
但她那不负责任的毛病还是不改呀!
原本对她的气愤,在看到她那安静沉睡的容颜时,一点一点地退去了。此刻他愿意承认,这个手术让他紧张死了。
低头凝望着这个他曾经深深收进心底的女子,他想起了她腻在他身边时那可爱的模样,于是嘴角轻轻翘了起来,一抹久违的温柔也就此浮现。
而姚醒芽就在这一刻醒了过来。
姚醒芽张开眼睛的第一眼,就是看到他那温柔的眼神。
她眨了眨眼,朝他绽开一个娇憨的笑容。“承霈?我一定是死了,虽然医生说手术没太大风险,但我大概是出意外了……”
他眼里的温柔神情消失,眉头再度皱了起来。瞧这女人问这什么该死的问题?
“我一定是在天堂了,不然怎么会有你?没想到老天爷对我还挺不错的。”她伸手模了模他的脸,脸上的笑容则是温柔得动人。
聂承霈抿起嘴,剎那的温柔消逝得无影无踪,霎时又回到了那愠怒的神情,只可惜姚醒芽已经转开眼睛,没看到他那“狰狞”的模样。
“可是为什么我还会觉得痛呢?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吧?”她这下小小地皱起了眉头,显然对上帝的安排开始有些不满意。
“笨蛋!”他瞪她一眼。“妳才搞错了。姚醒芽,老天有眼,在我掐死妳之前,妳还没那么容易死。”
“我没死?”她冲动地要起身,却被他不悦的目光钉在床上。她转头看了看四周,看到她左手吊着的点滴,这才发现自己确实在医院。“那你怎么找到我的?”
只见他瞇起眼,用一种“妳该死了”的眼神盯着她看,看得她心虚地往里缩、缩、缩。
“呃,头……好昏喔,一定是麻药还没退……”她躺回去,眼睛故作昏迷地闭了回去。
笨蛋一枚。
她努力地耐住性子装睡装死,最好等到他以为她睡着了而离开,这样她就平安度过了。
她憋着憋着,感觉上像是好几个世纪过去了,终于室内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应该可以张开眼睛了。
“你怎么还在?”看到那双手环胸,低着头冷冷看她的人,她恨不得死了算了。她怎么会忘记,必要时他是可以很有耐性的。
“看来这些年妳的脑子一点都没有成长,喔,我忘记了,脑残跟智障是先天的,大概无法治了。”他凉凉地说。
脑残?智障?
“看来你的毒舌没有退化。”她挣扎着想爬起来。
“妳做什么?”大掌随着声音的怒斥压制住她的肩膀,一个施压,就轻易将她压回枕头上。“妳以为妳的肚子是牛皮做的吗?刚开完刀,能够随便乱动吗?医生可不是整天闲闲等着帮妳动刀!”
“好啦,我只是忘记了……”其实她一牵动到伤口,马上就后悔了。此时麻药渐退,她对痛的感觉也随着复苏,真是难过。
她隐忍着痛,抬头看他。这许多年不见,要不是她现在人太不舒服,一定要好好看他几眼。
但是聂承霈的脸色又回复了那冷漠的样子,看得她一阵静默,感觉伤口更痛了。
“承霈,小乐呢?”她脑子一清醒过来,马上想到儿子。
聂承霈眼里的不屑刺痛了她。
“妳现在才想起来,未免太快了点!”他语带讽刺地说。“随随便便把一个孩子扔给管理员,妳这种母亲真是不够格。”
看到她的信后他想过,小乐应该是他的儿子没错了。姚醒芽虽然做事情乱七八糟,但是却不曾对他说谎。如果她把孩子托给他,那只有一个原因,孩子是他的。但是想到她是这样照顾小孩的,让他忍不住又说难听话了。
他的攻击直接踩中了痛处,让她原本白皙的脸更显苍白。
“小乐……他在哪里?”想起儿子,对照起眼前人的冷漠与讥讽。她霎时间不禁怀疑自己做错了——她是不是不该让他知道孩子的存在?
望着他那眼底的冷硬,她不禁打了个颤。以前的聂承霈虽然讲话有时很恶毒,且爱骂她笨蛋,可是她从来不觉得被伤害到,但是眼前的他从眼底扩散出来的冰冷敌意,让她觉得打心底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