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所以你不建议我在亚洲市场寻找这方面的投资标的物?”
“不是不建议,而是提醒你风险的可能性。”戈宁远眺风景,从容轻吟。“即使目前中国的艺术市场仍是封闭的区域市场,只要买家实力足够支撑市场本体,供需达到平衡,市场不会那么容易泡沫化的。”
“要是政府颁布了什么法令,重新制定新的游戏规则呢?或是有同等值具全球市场流通率的艺术品进来竞争?”
“如果不能因应这些冲击,内部运转不良,就势必泡沫化。”戈宁调转视线,在后照镜中与霍西雍交锋。“可是艺术品的交易一直以来,无法完全透明,已是不争的事实;难以得出比较数值,也没有股票那样的流通率,价格既没有净值也大多不公开,买家的身分也往往保密,绝大部分的艺品交易又都是透过私人经纪和画商,很难证实买家究竟支付多少价钱。”
“操作空间还挺大的。”
“看你想操作什么了。”弦外之音愈发明显。
“我不过是个外行的老百姓。”霍西雍笑容诡异地自贬身价起来。“只想看看有什么其它可作为资产配置的好方法。”
“基金的方面,境外基金会比较理想。设置地点多在海外免税国家,百慕达、开曼群岛、维京群岛之类的,投资所得不必在当地缴税。你不将所得汇回原居住柄,原居住柄也课不到你的税。”
赫柔猝地抽尖了小耳朵。
她对他们在讲的东西,完全在状况外。可是境外基金、开曼群岛……这些总统级洗钱天堂的字眼,她熟得不得了——像全民教育一样,常常上报,教导大家钱要怎么洗,才不会被抓到,顶多坐牢。
她到底涉入了什么样的处境?
她不是没打工经验,也不是没有因此被骗过钱,她都当那是学习社会生活所缴的学费。但她没有涉足到这么陌生的领域,与她当初以为的状况,已经差之千里。
再这样下去,情况会不会失控?
开始有点害怕了……
幸好,有戈宁在。她现在才更加明白,他为什么一直护着她,试图帮她月兑困。原来他打从一开始就已经预期到事情的危险性,会升到多高,她却浑然不觉,只想到银货两讫,以为就没事。
她好幸福,可以在这桩乱七八糟的任务里,和他相识。
瓣宁故作闲适地,和前座的霍西雍暗暗对战,同时得倾力集中注意力,无视身畔娇娃深情款款的凝睇。他不能分心,情势的危急有点超出他所料,他得尽快重新盘算,调整布局。
但她一直腻着他,像只幼女敕的小猫咪,不断挑逗他和她一起玩。他还有帐没跟她算,旧恨未了,眼前又有一场苦战,她却在旁边若有似无地捣蛋,逼得他濒临破功,在霍西雍面前败阵出丑。
入境安道尔公国后,霍西雍发派她临时任务:购物。
她没辙地听命,报公帐买来大包小包战利品,顺便替自己从头到脚改头换面。回到他们三人相约碰头的露天咖啡座时,只有戈宁一人在那里,专注地检视手机。
“嗨,你吃过了吗?”小美人俏丽入座,搁下一大堆东西。
“嗯。”
就这样?怎么都不看她一下?“霍西雍呢?”
“去买钓具。”
“喔。”呃……
这时服务生的上前询问,替她化解了无话可谈的尴尬。她赶紧很捧场地点了一堆东西,亲切回应服务生的趁机攀谈。
美眸机灵地一扫方圆百里,确认自己有做到精致娇美的贵气,有吸引到周遭的目光,有成功展现出豪门败家女来免税天堂瞎拚的形象。
她知道霍西雍的这项要求是障眼法,至于在隐藏的是什么,她从不过问。
所以大家都爱死你了。
记忆中闪过的一道警戒,还来不及深思其中的某种关联,她就陷入别的事里。
“戈宁,你是不是在生我什么气?”单刀直入。
他只顾忙他的手机,一派淡漠。
“你一定有。”不然不会这么反常地冷漠,毫不注视她这么用心的打扮。“你到底是在气什么?你直接跟我说啊。”
他的不理不睬,比什么都更折腾她。
“为什么你都不说话?”
说什么?开口质问她昨晚穿那么辣做什么?跟霍西雍耳鬓厮磨做什么?吻什么?笑什么?
聊什么?她背着他还干了些什么?
团团怒气,令他冷冽如冰。他非常、非常、非常不能接受自己这么情绪化的心态,仿佛她已是他的什么人。不,她不是,所以他不需要在乎,不需要理会,不需要有任情绪涉入。就仿佛她的一切,都不关他的事。
情势险峻,当务之急,只有公事。
“是因为我都没有泄漏什么有用的情报给你吗?”她焦虑地胡思乱想起来。“我、我有情报喔,我昨晚从霍西雍那里探到了一些消息,只是我分辨不出来哪些消息有用、哪些没用。”
瓣宁始终垂睇着手机的长睫一闪,她立刻精神大振。
丙然,他最关注的就是正事!她探对路了。
“霍西雍跟我说,他答应大MAN的请托来找我,全是因为人情债,这趟他根本没得赚,所以他只想快快了结,抽腿走人。他出手就一定要拿到钱,绝不做义工或白工。”
难怪霍西雍会沿路攀谈,探测戈宁这里的钱脉。
“他、他那种人,有的时候不只是要捞钱,还会趁机揩些香的甜的来尝尝。”至于她昨晚被他吃到多少豆腐的事……暂且不谈。“他的话里总是有话,一直试验我这里有没有其它的好处可图。可是我真的没那么大的雄心壮志,我向来都只管把人家交代我的事做好,就OK了。事情的前因啦、后果啦,正如你先前对我的揣测:我什么都不管的。”
讲着讲着,连她自己都觉得丢脸。
“其实我、可能我、坦白讲……或许我是在本能性地逃避麻烦,所以尽量少管闲事,故意不去好奇我自己分内之外的事。因为我问过,大概知道他们响应的敷衍模式,所以就不再多浪费自己的力气去探索了。”她失落地想了想。“我是不是……还是凡事打破沙锅问到底一下会比较好?”
他不回应,也不看她一眼,放她径自演独角戏。
“可是,那样没完没了的追究,不就显出彼此根本没什么信任感吗?”理论上是这样没错啊。“我相信自己的合作伙伴,所以他们的不多透露,一定有他们的原因,我不需要逼他们给我个交代或暗中查他们的底,好换取自己的安心。信任伙伴,自然就很安心。”
他不予置评;这太年轻、太愚蠢的信任。
“但很矛盾的是,我出的任务,常常都是在骗取别人的信任:相信我的假身分。我一边信任人,一边成为不可信任的人,这让我非常地困惑,总是想不通我这样究竟是为什么。”
露天的山下咖啡座,小镇街道的尽头是一片山景,顶上几许白云,之上是蓝天,之下是逐渐稀薄的绿意。微暖的阳光,阴影处却充满凉意,仲秋已近。
“我好像有身分,却全是假身分。我好像满有作为,可是任务没了,就完全没作为。我似乎赚了不少钱,自己手边却根本没什么钱。我好像一无所缺,其实我一无所有。”
美眸迷惘,飘泊在天之涯、山之巅。
“我想做点什么来改变,却发现,无论我努力去做什么,状况都没啥改变。”这白费工夫的世界。“我的理想好像不在这里,很可能……会在我的梦幻小岛那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