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淑怎样了?
为什么没打电话给他,追问一下他在干嘛?今天还要碰面吗?
她对於他的事,果然是完全没有其他替代方案地豁出去。若要见他,就一定要见到他不可,否则死不瞑目,地老天荒地继续等成乾尸也甘愿。
他该拿她如何是好?
一辆计程车由附近捷运站驶抵丽晶酒店金碧辉煌的大门口,维祈还没下车,就已经看见伫立大门正中央傻等的呆瓜。
她似乎根本不理会这么做有多丢脸,连门前送往迎来的英挺服务生也替她尴尬。她不是静静地杵在璀璨大厅里,或惬意地坐在华美沙发内小憩,或到一楼气派典雅的餐厅内叫壶茶及享用点心。她就直挺挺地立在大门前,拎著精美的小提包,像个即将准备出门探视民间疾苦的娇女敕小鲍主。
来往进出的人,无不侧目。
在高级饭店没事瞎等的女子,难免会被人怀疑是在钓金主的特种行业人士。但她太剔透、太净丽,气韵朗朗,正大光明,无法让人联想到污秽交易,而是恰人的赏心悦目。
不时有人亲切上前询问,是不是在等候的车子还没前来接送,需不需要帮忙,她都一概摇头,附赠一朵甜美的笑靥。
她没有为任何人带来困扰,饭店人员也不好采取任何行动。请她到舒适的内厅等候,她婉拒。请她站到大门侧边一点,她也婉拒。再逼下去,饭店人员反倒觉得自己很没人性,犯不著如此恶待一位优雅千金。
她是这样的一位可人儿,细致得令人叹息。珠色的清丽小礼服,矜贵的长长鬈发,顶上系著的雪花缎带,比钻亮宝冠更加华贵雍容。
她似乎有著永不熄灭的盼望,殷殷等待,令人好奇她所期盼的究竟是什么,这么执著。只有她知道,自己若不坚持一颗火热的心,继续等下去,她一定会全然垮掉,再也拼凑不起来。
其实维祈哥没有准时赶来,她觉得自己多少要负点责任。毕竟,她邀约的那天只是像个霸王似地武断下令,根本没询问维祈哥方不方便。
他好像没说他会来……
但也没说他不会来!
惴惴不安的芳心,不断翻来覆去。自我怀疑,再自我肯定,以喧喧嚷嚷的内心独脚戏激励自己。
她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人教她怎么谈恋爱,不知道什么叫放弃。
维祈哥和她之间有太多的不确定,所以她一定要坚持,必须有个什么是确定的。但那个是什么,她自己也模模糊糊的。是结婚吗?
唔……维祈哥虽然不是很理想的结婚对象,但是,她还满愿意跟他共度一生的。爸爸也不是个很理想的结婚对象,他后来还不是变成了个人见人爱的好男人?
一辆计程车滑行至大门前,她也没特别注意来人。等了四个多小时下来,出了一堆急急上前迎错人的糗,她已经不太有心力去主动。直到她愣愣与下车步到她跟前的身影对望好几秒,脑袋才突然运作。
“啊!”维祈哥。“你终於来了!”
大门两侧的服务生也为她高兴。看到那张明艳的笑容,再辛苦也值得。但当他们欣然望向她苦苦等候的、的的……呃,不知该怎么说。总之,是个让人没瞻朝他笑的狠角色。
“你干嘛站这里?”低喃中,隐含厌烦。
“我怕在大厅里你可能会看不见我。”还是大门较明显。“维祈哥,呃……维、维祈,你吃了没?我本来在里面的餐厅有订位,现在已经取消了。不过按我们今天的行程图,我们还是可以散步到中山北路上的餐厅用餐。”
冷眉深锁。“散什么步?”人在饭店,不开房间,却跑去压马路?
“对啊,就是从这里一直沿著林荫走到美术馆,然后再——”
“你到底是在订什么行程?”不是说要把最重要的东西给他、共度两人的夜晚?
她这才怔住自得其乐的笑靥,察觉到他的不爽。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搞什么?”
她不懂。维祈哥在气什么?她好不容易等到他了,为什么他一来就发火?
“你随便扯谎,说你跟乐乐在一起,就跑来这里瞎耗。现在你爸就在国家音乐厅盯著乐乐,等著揭穿你的把戏,你还有闲情去吃饭散步?”
看到她惊骇无措的糗样,他对自己更是恼恨。
不对!他不是在气她,而是气自己。她的痴痴傻等,以及毫无追讨或责备的包容,让他重重地被内疚捅了一记。但他就是莫名其妙地失控,一肚子无明火尽往她身上爆发。
“你不是有我的手机号码,为什么笨到连拨一下也不会?你的手机呢?!”
“我……今天没有带……”今天是纯粹只能属於两个人的宝贵夜晚。
“你自己搞不懂状况,还硬要拖著别人也跟著一起搞不懂状况才行?”
没有,她没有这个意思!“我不晓得会变成这样,我本来以为……”
“现在不是谈你以为会怎么样的事,而是该怎么收拾目前的局面!”他完全没自觉到自己现正擦著腰朝她破口大骂。“你先说你的处理方案。你打算回去怎么对你爸解释?你除了安排乐乐那个肉脚帮手外,还有什么其他我不知道的烂摊子,你就一次把它全部说清楚!”
她吓坏了。
不是因为他公然咆哮的怒焰,而是他连珠炮似地轰出的一大串谴责,她没一样想过。光是假称和乐乐在一起却跑来跟他碰面的漫天大谎,就已经让她紧张得连日心神不宁,都不太敢对上爸爸的眼睛,总觉得爸爸的眼神分外犀利,好像早已看穿她的骗局。
现在恶梦成真了,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收拾残局,该怎么回去面对爸爸。
怎么办?她不敢回家……
他却冷冽一句,判她死刑。
“我送你回去。”
不要!“可是爸爸已经知道我在骗他,我如果回去的话……”
“回去就没事,不回去的话,你会惨到连我都没办法收拾!”
“那我要怎么跟爸爸讲?”
“你闭嘴就行,统统由我来讲!”
她在绝望的恐惧中,被他骂出了一线曙光。“你会帮我?”
“我只是不想再扩大灾情。”只好亲自处理。
小脸立刻漾出难以言喻的感动与欣喜,淹没了原先的恐惧。原来她最害怕的不是谎言被揭穿,而是害怕自己会被他丢弃,只能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收拾残局。
“上车!”
“维祈。”她柔声唤住愤然坐入计程车前座的莽汉。
“你还想怎样?”事情拖得愈晚,死得愈惨。
“我很高兴你来帮我。”
他猝地怔住两秒,在车内直直瞪著她,被她触动到心灵深处的什么。
这感觉太迅速、太深入,他回应不及,只能发怒。
砰地一声,他拉上车门,悍然截断她美丽的凝望。但她太感动了,也太痴迷,全然不在乎他的冷漠与恶劣,继续对他倾吐心中的浪漫涟漪。
“你知道吗?这感觉就好像我们两个在并肩作战……”
坐定后座带上车门的刹那间,她僵住了陶陶然的笑容。
前一秒钟的欣喜与美好,都凝为冰雪。她为之飞扬的少女心,也为之坠落,当场粉碎。所有的期待都被摧毁,一切的梦想全都破灭。
她一直在期盼,他们之间能有什么是很确定的,让她心安,让她能更有把握。但她要的,并不是这种确定……
后座深处,竟还载著一个人。
“嗨。”
之音轻蔑地以眼角招呼著,便视晓淑如无物地迳自和前座的维祈遥遥交谈。
“你的剧本是什么?”
“就说晓淑是跟我们一道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