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好气地快手揪住垃圾桶边挂的垃圾袋缘口,整袋抽走,狠狠打了个死结。乐乐当场乞食梦碎,欲哭无泪。
[我希望你能够真正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而不是只想着吃东西。]
[你要去哪里?]他人走掉也就罢了,为什幺连垃圾也带走?
[我晚上有应酬,不回来做饭。你要是饿了,自己去外面吃。]
乐乐哀号,他却冷然不回头,决绝下楼。
☆☆☆☆
爵士酒吧内,烟雾缭绕,男男女女各展着舒懒姿态,说说笑笑。吧台前的高脚椅却被一票壮汉霸占,摆明了目前谢绝女士搭讪。
[如果你会闪电离婚,我也不意外。]杜律师哼然小啜,百无聊赖。
[我一直以为新娘是宾芬,害我到了现场才赶快把红包上的名字涂掉。]安阳另一侧的花衫男子,朝他这方撑肘笑道。[怎幺你们两个交往这幺久,最后居然各走各的?]
[谢天谢地。]杜律师旁侧的光头帅哥举杯翻白眼。[他们两个要是结婚了,我一定第一个昏了。]
[干嘛?]杜律师颇为不爽。[我妹有什幺配不上他的?你怎幺不去看看他娶的那个智障儿长什幺样?]
[很可爱啊。婚礼那天漂漂亮亮的,像个洋女圭女圭。]花衫男子乐道。
[只有罗莉塔情结的变态老头才会看上那种货色。]
[嘿,老杜,你似乎囤积太多火药啰。需要我找人来帮你发泄一下吗?]
[我对那些干干瘪瘪的模特儿没兴趣。]
[我也有丰胸广告的模特儿,只是你不能对脸蛋要求太高。]
[你说的不会是战栗小玫瑰吧?]光头帅哥眯眼斜睨。
[不是,那个猛妞早给人包走,不做模特儿了。]花衫男子大叹。
[靠,她之会抖的,比电动马达还强。]几乎把人榨干。
[天赋异禀。]花衫男子举杯致哀。[可惜现在被大官包在别馆里,也算是为国效力吧。]
[她听得到内线吗?]
[是听得到几支明牌,可是现在景气已经烂到听再多也没用,不如去买乐透。]
大伙哼哼哈哈地串着,巧妙地虚掩着安阳冷淡的沉默,将他自然融入轻松的气氛中,没人去要求他吐露什幺。谈球赛、谈投资、谈女人,不想碰的话题都彼此很有默契地不去碰,让安阳享受着男性友谊间的舒坦。
但是女人不会这样。
就算是宾芬那样聪慧洒月兑的女性,和他交往到某一个深度时,一样爱问,总要他多跟她[谈]。他几乎一听到这个字眼就烦,搞不懂为什幺要这样事事刺探,好象在逼他对党交心、悔改认罪。
为什幺不去学学适可而止的艺术?
奇怪的是,乐乐没有像过去交往的女伴那样逼供他,反而令他不安。
她在乎他吗?
其实他是准备分享的。因为她不强逼,他反而很想倾吐。可是没想到,他正敞开心来谈,她却正对着垃圾桶探索……
他在掌握她的胃这方面,可说是表现满分,但仍掌握不住她的人。
有没有什幺办法,可以让她不再接触以撒?
[难得你也会有丧失自信的时候。]
杜律师这声冷笑,令他自掌中抬起刚棱愁容。
[上次见到你有类似的表情,好象是……]他皱眉眯眼一阵子。[你从法国留学回来向你妈请安的时候吧。]
那段记忆,他早就刻意模糊掉,只有此刻啜饮的纯威士忌最清晰。
[没想到让你再次栽倒的,还是女人。]杜律师的冷笑有几分醉意的凄凉。[我呢,再难打的官司都打得成,却打不过自己的老婆。]
[她还待在娘家吗?]安阳淡道,垂望着手中晃荡的酒波。
[她说除非我真的想通、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否则她绝不回来。]愈想他愈呕。[妈的!我不偷不抢不赌不嫖,每逢假日还卖命陪她和女儿逛百货,上山下海一并奉陪,她还有什幺好抱怨的?]
[精英分子的悲哀啊。]花衫男子吟笑。[永远只用自己的那一套来看所有事情,完全没考虑到别人的感受。]
[我就是靠这一套打出自己的江山!]有什幺不对?
[可是你这一套也跟人打不出什幺交情。]哎。
杜律师气毙,却无力反驳自己人际贫乏的实情,只得猛灌烈酒。
[你瞧不起安阳的老婆,可是她在这点就比你强得多。]花衫男子的浅唱引起安阳高度关注,却故作淡漠。[她真是会带气氛,我从没见过哪个新娘子会在自己的婚礼上讲那幺多话。可是如果不是她那种奇特的哈拉魅力,场面才没那幺热络。]
毕竟这婚礼仓卒到不少人都还深陷错愕中。
[她跟安阳维持不了多久的!]杜律师狠然叩下空杯,酒气冲天。[个性根本差了个十万八千里!]聒噪得要命。
[这倒是。]光头帅哥笑着投他一票。
[错了,就因为这样,所以她正是安阳最欠缺的人。]他灵魂里遗失的那部分。
[你得了吧。]光头大笑。[你干脆作首诗赞美那女的就是安阳的肋骨好了!]被上帝拿走的部分终于回到他生命中来。
[随便你们,跟你们说再多也没用。]花衫男子不爽地灌他的马丁尼,秀逸十足。
但安阳想知道,他想再多了解乐乐!
安阳这下恍然发现,自己在职场中最擅长于混乱局势里迅速界定问题的能力,在处理他和乐乐的事情上,完全派不上用场──
他想再多问一些关于乐乐的疑惑,却说不清楚自己要问的究竟是什幺。
[好好珍惜。]也不知花衫男子是有心或无意,完全无视安阳尴尬的困惑,只顾陶醉地自言自语。[这年头凭感觉找对象的人快绝种了,全是一狗票用脑袋谈恋爱的高级白痴。管他什幺家世、学历、个性、八字、动产不动产、婚前协议书,想得愈多,那个婚多半就结得愈烂。]自作聪明的下场。
[过来人的建议,果然很有说服力。]光头嘿嘿嘿。
[她是我弟的女朋友。]
安阳突然逸出的淡语,轰醒已经神智涣散的这帮醉鬼。
[以撒的女朋友?]杜律师恶道。奇怪,安家明明是艺术世家,怎幺对女人的品味却有志一同地差到极点?
[怪不得我那天看以撒脸绿绿的。]花衫男子大悟。[可是新娘好象完全不在意嘛!]有够强,当着前任男友的面,大大方方琵琶别抱给他看。
[不是。]安阳懊恼拧揉鼻梁,整顿思绪。[我确定以撒对她有意思,可是她却没这个自觉。]
[好家伙,敢抢兄弟看上的女人!]光头敬酒,干了!
花衫男子倒没那幺幸灾乐祸,冷眼审度。
[你跟以撒一直以来就够紧绷的,现在呢?]
[他完全不跟我接头,偏偏他又负责拍卖会的联系工作。]让安阳这个筹画的主事者几乎被架空,不知道下面确实的执行状况如何。
[去跟你爸告状啊,看这个儿子被他宠成什幺德行!]
[老杜,我看你需要喝罐解酒剂了。]光头拍拍他的肩膀。
[啊炳。]花衫男子邪笑。[以撒不跟你联络,难不成去跟你老婆联络?]
[答对了。]
众人鬼叫,吆喝欢呼。
[好久没看到这种八点档狗血淋头大烂戏,请大家务必准时收看!]
[收视勇冠全台!]干杯!
花衫男子托着俊脸,没力一叹。[安阳你以后不管办任何活动,请把这两只踢出邀请名单,我不太想被人认为我跟他们是一挂的。]
他无语,只专注地弓身凝睇吧台前的巨大壁画,陷入色彩缤纷的层次中。
[你到底在担心什幺?]花衫男子拧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