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好氣地快手揪住垃圾桶邊掛的垃圾袋緣口,整袋抽走,狠狠打了個死結。樂樂當場乞食夢碎,欲哭無淚。
[我希望你能夠真正明白事情的嚴重性,而不是只想著吃東西。]
[你要去哪里?]他人走掉也就罷了,為什ど連垃圾也帶走?
[我晚上有應酬,不回來做飯。你要是餓了,自己去外面吃。]
樂樂哀號,他卻冷然不回頭,決絕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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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酒吧內,煙霧繚繞,男男女女各展著舒懶姿態,說說笑笑。吧台前的高腳椅卻被一票壯漢霸佔,擺明了目前謝絕女士搭訕。
[如果你會閃電離婚,我也不意外。]杜律師哼然小啜,百無聊賴。
[我一直以為新娘是賓芬,害我到了現場才趕快把紅包上的名字涂掉。]安陽另一側的花衫男子,朝他這方撐肘笑道。[怎ど你們兩個交往這ど久,最後居然各走各的?]
[謝天謝地。]杜律師旁側的光頭帥哥舉杯翻白眼。[他們兩個要是結婚了,我一定第一個昏了。]
[干嘛?]杜律師頗為不爽。[我妹有什ど配不上他的?你怎ど不去看看他娶的那個智障兒長什ど樣?]
[很可愛啊。婚禮那天漂漂亮亮的,像個洋女圭女圭。]花衫男子樂道。
[只有羅莉塔情結的變態老頭才會看上那種貨色。]
[嘿,老杜,你似乎囤積太多火藥。需要我找人來幫你發泄一下嗎?]
[我對那些干干癟癟的模特兒沒興趣。]
[我也有豐胸廣告的模特兒,只是你不能對臉蛋要求太高。]
[你說的不會是戰栗小玫瑰吧?]光頭帥哥眯眼斜睨。
[不是,那個猛妞早給人包走,不做模特兒了。]花衫男子大嘆。
[靠,她之會抖的,比電動馬達還強。]幾乎把人榨干。
[天賦異稟。]花衫男子舉杯致哀。[可惜現在被大官包在別館里,也算是為國效力吧。]
[她听得到內線嗎?]
[是听得到幾支明牌,可是現在景氣已經爛到听再多也沒用,不如去買樂透。]
大伙哼哼哈哈地串著,巧妙地虛掩著安陽冷淡的沉默,將他自然融入輕松的氣氛中,沒人去要求他吐露什ど。談球賽、談投資、談女人,不想踫的話題都彼此很有默契地不去踫,讓安陽享受著男性友誼間的舒坦。
但是女人不會這樣。
就算是賓芬那樣聰慧灑月兌的女性,和他交往到某一個深度時,一樣愛問,總要他多跟她[談]。他幾乎一听到這個字眼就煩,搞不懂為什ど要這樣事事刺探,好象在逼他對黨交心、悔改認罪。
為什ど不去學學適可而止的藝術?
奇怪的是,樂樂沒有像過去交往的女伴那樣逼供他,反而令他不安。
她在乎他嗎?
其實他是準備分享的。因為她不強逼,他反而很想傾吐。可是沒想到,他正敞開心來談,她卻正對著垃圾桶探索……
他在掌握她的胃這方面,可說是表現滿分,但仍掌握不住她的人。
有沒有什ど辦法,可以讓她不再接觸以撒?
[難得你也會有喪失自信的時候。]
杜律師這聲冷笑,令他自掌中抬起剛稜愁容。
[上次見到你有類似的表情,好象是……]他皺眉眯眼一陣子。[你從法國留學回來向你媽請安的時候吧。]
那段記憶,他早就刻意模糊掉,只有此刻啜飲的純威士忌最清晰。
[沒想到讓你再次栽倒的,還是女人。]杜律師的冷笑有幾分醉意的淒涼。[我呢,再難打的官司都打得成,卻打不過自己的老婆。]
[她還待在娘家嗎?]安陽淡道,垂望著手中晃蕩的酒波。
[她說除非我真的想通、知道自己錯在哪里,否則她絕不回來。]愈想他愈嘔。[媽的!我不偷不搶不賭不嫖,每逢假日還賣命陪她和女兒逛百貨,上山下海一並奉陪,她還有什ど好抱怨的?]
[精英分子的悲哀啊。]花衫男子吟笑。[永遠只用自己的那一套來看所有事情,完全沒考慮到別人的感受。]
[我就是靠這一套打出自己的江山!]有什ど不對?
[可是你這一套也跟人打不出什ど交情。]哎。
杜律師氣斃,卻無力反駁自己人際貧乏的實情,只得猛灌烈酒。
[你瞧不起安陽的老婆,可是她在這點就比你強得多。]花衫男子的淺唱引起安陽高度關注,卻故作淡漠。[她真是會帶氣氛,我從沒見過哪個新娘子會在自己的婚禮上講那ど多話。可是如果不是她那種奇特的哈拉魅力,場面才沒那ど熱絡。]
畢竟這婚禮倉卒到不少人都還深陷錯愕中。
[她跟安陽維持不了多久的!]杜律師狠然叩下空杯,酒氣沖天。[個性根本差了個十萬八千里!]聒噪得要命。
[這倒是。]光頭帥哥笑著投他一票。
[錯了,就因為這樣,所以她正是安陽最欠缺的人。]他靈魂里遺失的那部分。
[你得了吧。]光頭大笑。[你干脆作首詩贊美那女的就是安陽的肋骨好了!]被上帝拿走的部分終于回到他生命中來。
[隨便你們,跟你們說再多也沒用。]花衫男子不爽地灌他的馬丁尼,秀逸十足。
但安陽想知道,他想再多了解樂樂!
安陽這下恍然發現,自己在職場中最擅長于混亂局勢里迅速界定問題的能力,在處理他和樂樂的事情上,完全派不上用場──
他想再多問一些關于樂樂的疑惑,卻說不清楚自己要問的究竟是什ど。
[好好珍惜。]也不知花衫男子是有心或無意,完全無視安陽尷尬的困惑,只顧陶醉地自言自語。[這年頭憑感覺找對象的人快絕種了,全是一狗票用腦袋談戀愛的高級白痴。管他什ど家世、學歷、個性、八字、動產不動產、婚前協議書,想得愈多,那個婚多半就結得愈爛。]自作聰明的下場。
[過來人的建議,果然很有說服力。]光頭嘿嘿嘿。
[她是我弟的女朋友。]
安陽突然逸出的淡語,轟醒已經神智渙散的這幫醉鬼。
[以撒的女朋友?]杜律師惡道。奇怪,安家明明是藝術世家,怎ど對女人的品味卻有志一同地差到極點?
[怪不得我那天看以撒臉綠綠的。]花衫男子大悟。[可是新娘好象完全不在意嘛!]有夠強,當著前任男友的面,大大方方琵琶別抱給他看。
[不是。]安陽懊惱擰揉鼻梁,整頓思緒。[我確定以撒對她有意思,可是她卻沒這個自覺。]
[好家伙,敢搶兄弟看上的女人!]光頭敬酒,干了!
花衫男子倒沒那ど幸災樂禍,冷眼審度。
[你跟以撒一直以來就夠緊繃的,現在呢?]
[他完全不跟我接頭,偏偏他又負責拍賣會的聯系工作。]讓安陽這個籌畫的主事者幾乎被架空,不知道下面確實的執行狀況如何。
[去跟你爸告狀啊,看這個兒子被他寵成什ど德行!]
[老杜,我看你需要喝罐解酒劑了。]光頭拍拍他的肩膀。
[啊炳。]花衫男子邪笑。[以撒不跟你聯絡,難不成去跟你老婆聯絡?]
[答對了。]
眾人鬼叫,吆喝歡呼。
[好久沒看到這種八點檔狗血淋頭大爛戲,請大家務必準時收看!]
[收視勇冠全台!]干杯!
花衫男子托著俊臉,沒力一嘆。[安陽你以後不管辦任何活動,請把這兩只踢出邀請名單,我不太想被人認為我跟他們是一掛的。]
他無語,只專注地弓身凝睇吧台前的巨大壁畫,陷入色彩繽紛的層次中。
[你到底在擔心什ど?]花衫男子擰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