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好美。”这个蛋糕太甜了。“厨子做的?”
“不是,人家送现成的。”钏儿偷吃时也觉得很腻。
“谁送?”
“早上有位姓张的客人,一来就跟大少爷在厅里打撞球,抽得一屋子烟。”臭翻天。
耶?“姓张?该不会是学会里的那个张丹颐吧?”
“好像就是他。”
“他来干嘛?”
“听说是来递帖子。”
姊姊喜柔认命一叹,深知心灵的感性分享,必须找对对象。否则再多的浪漫情怀,也只会被人拿去配茶吃点心。
“他递什么帖子,要成亲啦?”
“敢情你是完全忘了明天的周六派对之约。”这阵无奈笑声自花丛后方扬起时,惊动密谈中的小姊妹。
“你怎么躲在这后面?”喜棠不爽,理直气壮地护著躲到她身后的姊姊。“人家在这边讲女孩子的悄悄话,你窝在那儿贼头贼脑的,不觉得丢脸吗?”
“冤枉。”他苦笑投降,乖乖举掌。“我来董家常倒在这花丛后睡大头觉,可没料到睡到一半,你们就跑到这儿来摆筵喝茶,害我想出声都不好意思。”
“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还狡辩。
“因为你们正一路说在兴头上。”
“例如?”
“世钦在你身上留下一堆吻。”
“喜棠!”喜柔骇然双手捂口,退开好几步。
喜棠还来不及害羞,就被他的下一句震住。
“看来他还是旧情难忘呀。”哎哎哎。
什么旧情?他跟谁的旧情?
“啊,你可别在意我的疯言疯语。”迷人的笑靥漾起无限魅力。“你是他现任的心肝宝贝,没什么好担心的。”
现任?这么说,还有前任,甚至下一任?
“我保证世钦绝对是个专情的男人。”
“是啊,对每一任都很专情,是吗?”喜棠皮笑肉不笑。
“唯独对你特别热情。”
他这一眨眼调侃,像恶魔带钩的尾巴,扎入她心里,撩起百般疑惑。
“你跟世钦到底有多熟?”
“喜棠。”姊姊在她身后柔声拉制。“别跟外人问太多。”
而且这男子,散发的魅力太撩人,教人既悸动又警戒。
“我们是从小到大的死党,他去法国游历的时候,就住在我弟弟丹玉那儿。后来还是我和我妹飞去法国探亲,奉世钦妈妈的命,顺道把他抓回上海来的。你说,我们会有多熟?”
“世钦不是留英的吗?”怎会跑到法国?
“对呀,真奇怪。”呵。
为什么世钦都没跟她说过这些?他过去到底有几任荒唐的情人?她是不是也算在其中?难不成,他对她做的那些亲密举动,每一任情人都享受过?那她算什么?世钦又用什么心态面对她?
靶情实在好复杂……啊,烦死了,吃蛋糕啦。
“有些事,女人和女人谈是没有用的。”
他的醇语,像魔咒一般地飘荡在午后暖煦的风中,勾引纯稚的心灵。
“得先认识男人,才能明白男人要的是什么。”
可惜喜棠天生神经大条,根本没听懂他的暗示。“这样啊。”好像满有道理的。
“明天的派对,我等你。”
他漾起令喜柔与钏儿都不禁叹息的柔情笑靥,飘逸而去。
“格格!”钏儿拉著喜棠手臂猛晃,满眼痴迷地目送远走的背影。
“干嘛啦?”害她要送进口的女乃油蛋糕差点抹到脸上去。
“上海果真是个危险的地方。”处处充满迷人的诱惑。连向来谨慎自持的喜柔都诧异,自己竟会如此易受撩拨。
“他真是大胆得好性格。”钏儿整个人都快融了。“格格,你觉得呢?”
“我觉得……”先把蛋糕嚼得差不多了再说。“他实在比不上世钦。”
“为什么?为什么?”快快招供!
“因为……”喔,她实在需要再喝口茶。“因为他选的蛋糕好难吃。”甜死人了。
四下顿时陷入死寂。钏儿和喜柔呆然发觉,自己似乎听不太懂这个星球的语言……
第六章
“世钦、世钦!”
喜棠一早起床,听见世钦回到上海的消息,随便梳理一阵就急急冲下楼去。
她急到忘了矜持、忘了闲散,甚至忘了敲门,霍地推开书房大门,当场凝住了奔放的笑靥。
死了……
“还不快把门带上!”书房内女子忿忿喝道,满含浓浓鼻音。“你要让下人一起看我笑话吗?”
“对不起对不起。”喜棠缩头缩脑地赶快遵命。“我没想到璋大姊你也来了。”
女子受不了地以高级丝绢掩住口鼻,偏过头去,不屑让这个“外人”观赏到她落泪的丑态。
璋大姊,就是很伟大的姊姊,乃董家“世”字辈的长女董世璋,现已嫁为中国银行副总裁的儿媳妇。不过豪门联姻,光景各异,喜棠约略知道她常为她家那口子的事跑回来向世钦哭诉。
照理说,大姊和世钦很亲,喜棠想探他隐私可以跟大姊多套套交情。不过,董家除了世钦外,没人对她的过门有好感,尤其是大姊,简直恨她入骨了,她哪会神勇到跟大姊这头母狮子套交情。
“有事吗?”
世钦低醇的呢喃撩回了她的心。
他正与大姊对坐在沙发内。窗外一片绿茵,阳光灿烂,把身处室内的他映得周身闪亮。她看不清他背光的容颜,却被光线勾勒出的俊美身形迷得晕头转向。
好奇怪喔。她只要一见到世钦,就感到好幸福好幸福、好满足好满足。这岂不是跟花痴没两样?
世钦一脸疏离,略微不适地调整了下坐姿,松弛霍然紧绷的。
“我和大姊还有些事要谈。你先去吃早饭。过一会——”
“不用,我这就走。”大姊傲然捏起皮包起身。“你去应付她吧。”
什么话,应付?很过分喔。
世钦慨然,不想对喜棠张口皱眉的怪相发表任何意见。
“融资的事,我会跟你姊夫再提一次。但我绝对声明,如果她家也想参与,瓜分我们的股权,我是一毛钱也不会替你讲情的。”
“姊,这不关喜棠的事。”毋需拿她像内贼般谴责。
“你不要替她澄清。你把租界区内几处房产都归到她名下的事,我全查得一清二楚。现在时局这么乱,不是军阀打军阀,就是政府榨我们。租界区是最保值的资产,情势愈乱飙价愈高,你却拿去孝敬她!”不是她天天在枕边咬他耳根的功劳还会是什么?
喜棠冤枉地伸指直比向自己大张的小口。
“姊,我跟你说过这事我自有打算。”他淡淡垂望自己交搭的十指。“我可曾让你的私房钱因此少了一分一毫?”
但她就是没来由地不甘心,绝不允许这“外人”叼走董家最肥的肉。
“我已经在爸妈那儿挨了他们整整四天的轮番炮轰,我们就别再为这事争执了吧。”
璋大姊一见弟弟冷漠的萧索,心都揪成一团,满腔悲愤尽融为疼惜。“我这是为你著想。”
“我知道。”
喜棠乖乖罚站,不敢罗唆,准备悄悄开溜。
“你到底有什么事?请快点说,我跟世钦还有别的事要商议。”璋大姊忽然礼貌地命令道。
“喔……”赶快把背后的门缝偷偷合回去。“我,就是那个……”
糟糕,她也不知道自己急急跑来是做什么的。只是一听到世钦回来,她人就飞下来了。
见她慌张无措的糗样,世钦一时怔住,忘了救她月兑困。
她想见他吗?和他一样地想念他吗?
“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那就请你先离——”
“我们下午有约!”她急嚷。
璋大姊旧恨复发。“什么约?你还想拖著他去饭店浪费房间和时间?”
“不是。是那个……”忙乱之际,匆匆瞄掠大桌上的一叠信件。对了!“张丹颐请我和世钦参加下午的派对。我怕世钦忘记,特地来提醒他。”不好意思,其实她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