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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猎艳 第26页

作者:兰京

嬷嬷惶恐地频频点头记下他交代的各样菜色。尽避他出的名目既花工夫,又需火候,材科讲究,极费手工,她仍是乖乖听命,不敢在他骇人的严厉吩咐下罗唆半句。

他无声步入厅里,掩上稍有凉意的门扉,衣衫单薄的雪色身影正披着一件粉锻夹袍,乖乖地趴在桌面敞开的册页上。书册贴着她脸蛋之处,有着被水渗开的湿润墨渍,糊了字迹。

“我还当你是在流泪,原来是在流口水。”

书艳被这声吓得谔然蹦起,连忙擦拭红唇,不觉一愣。“你乱讲,我哪有流口水!”

擦了无辜的唇边,她却忘了遮掩水光灿灿的泪眼。“不是说你不管事了吗,怎么还在看帐册?”他闲散地拿起桌上书册。

“我的事用不着你罗唆。这是我的房间,请你出去!”

“啊,看来卡在天津关的那批布料,是你拿家里所有老本下的最后赌注了。”他懒懒地翻阅帐册。“啧啧,这下可血本无归了。”

她愤然夺向他手里的帐册,却让他提手一举,轻巧闪过。

“还给我!”

“你在做买卖。”

书艳警戒地咽了咽口水,死不放低姿态。“那不关你的事!”

“咱们大清向来禁止皇族及八旗经营买卖,你这违例,可犯了大忌。”他甩甩铁证如山的帐册。

“那是我家的事,把帐册还来!”

“天津关若查出那些布料竟是一位格格经手的买卖,届时就算没这本帐册,也会将你全家治罪了。”他将书册轻松抛入她怀里。

“你胡说。”

“相信我吧。我虽人在兵部,刑部的风风雨雨也看过不少,你想亲身试试吗?”

“你今天到底是来干嘛?谁放你进来的?这是我的院落,没我命令,谁都不许进入。你想找碴到大厅去也一样能我,少在这里烦我!”

“坐下来骂。”他以下巴比比暖炕方向。“等吃饱喝足够力气了,就算你想跳到桌子上开骂都随你。”

她不得不咬牙听命。这顿火气确实冲得她两眼昏花,双膝软得几乎站不住。

“你的肠胃怎么了?”他迳自在炕桌另一旁坐下,转杯倒茶。

“不用你管。”

“我不能不管。”

她恶狠狠地眯眼瞪视。“你放心吧,我还没娇贵到那种地步,也没虚软到没劲儿悔婚的地步,我保证一切都会依照原计划进行,绝不会坏了你的好事!”

他淡淡轻啜,品味了许久上等君山茶的清芬,才优雅低语,“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不想悔婚了。”

书艳的锐气顿时扭曲,刺破了她薄弱的坚强。

“可你当时并未把话讲完。你不想悔婚的理由是什么?”

他盯着地面良久。“我不记得我有说过这话。”

“那你两年前突然悔婚的理由又是什么?”

“你干嘛老抱着这题目死这烂打?”她恼羞成怒。

“你又为什么老是避而不谈,闪闪躲躲?”

“你想知道?好!可是你听完就给我滚,永永远远地滚出去,我不招惹你,你也别来招惹我!”甚至连她最后疗伤止痛的角落都要进犯。“我悔婚是因为我受够你这花心大嫖虫!”

“我花心?”

“你别想否认!你家里一窝,外头一票,走到哪就勾引到哪,你见什么人都温柔,对什么人都可以卿卿我我,四海之内好像只要是母的,管她是老是少是美是丑,全是你的红粉知己,来者不拒。我算什么?你以为我会很乐意跟那些女人归在同一类,一起跪在你面前等你宠幸?”

“书艳。”

“你有钱、有身分、有地位、有光明前程、有通天本领,那你去施展在配得上你的女人身上啊,惹我做什么?我们家是比不上你们家尊贵,没你们家伟大,那又怎样?我连选秀都不想选,连皇子福晋都不想当,我还会希罕你吗?你有魅力又怎样,你英俊潇洒风流碉傥又怎样?就当我已经爱你爱得要命、被你迷得占满整颗心了行不行?我甘拜下风、我认输了行不行?”

她厌恶地挥开喀尔玛递上的手绢,任由泪水滑落。“我没见识、没气量,玩不起你那些打情骂俏的游戏。我是喜欢过你,也不怕你知道,因为这一切都过去了,全都过去了!”

“啊。”

“你如果是专程来嘲笑我,你尽避笑,笑完就给我滚!我们除了合作关系外,毫无瓜葛,悔婚之事一旦了结,你永远都别再上我家的门!”

“问题是,事情并未了给。”

“下个月的婚礼,我保证会悔个彻底!”

“我说的是悔婚之外的事:毓琪。”

“那你走错地方了,他的院落在东侧庭园后头,你请自便,不送!”

他对书艳的遂客令听若罔闻,淡淡凝望杯中清透的茶水。“你难道还没听进我的话吗?他中邪了。”

“中邪的是你!什么他的躯壳装的是别的灵体,琪哥他只是在作戏,故意模仿他崇拜的人。这么简单的把戏你会看不透?不要故意装笨,没话找话讲,也别在咱们说定的条件上再刻意挑剔、耍诡计,我斗不过你的!”

“为什么不好好听我说一句呢?”

她疲惫地闭起了眼,沉寂良久,待颤抖的气息在泪水下稍稍平稳后,将双脚缩到炕上,额头贴在膝头上地蜷成一团。她好累,累得没有力气争辩,而且最不想见一也最想见的人,就在她身边,折腾着她破败的尊严。“你说吧,你想说什么就尽避说,我听就是了。”她闷在身躯里的声音不再有之前的火气,而是脆弱、认命、无助而渺小。“说完之后就请离开吧。拜托,我是说真的。”

连喀尔玛都可以感受到她的深重的打击,几乎一举击碎她所有的信心。不敢面对他,不敢面对自己一手打理的当家事务,不敢面对自己开招财路的失误,不敢面对找回了个反常毓琪的各方挞伐……

他没想到这个向来勇气十足、精力充沛、拼命想伸展自己的小炮弹,会在他面前萎缩成一团,所有的希望已然枯干。他无奈轻叹,深深为自己的混帐透顶感到钦佩。

毁了书艳的是他,能救回书艳的当然也只有他。“你说我花心的那句,有欠公道。”

她仍旧蜷着,任喀尔玛轻柔地自言自语。

“什么叫花心?一个男人必须到对一个女人不够忠心的地步,才能叫花心。可是我能付出忠心的对象在哪里?”

书艳微微一动,似乎无法苟同。

“书艳,我是个成熟的男人,我有男人无法避免的需求。我也会想我个对象安定下来,可惜她们想白首偕老的人往往不是我。”他轻笑。“显然我是女人纵情享乐的好对象,却不是托付终身的最佳考量。”

“她们……是谁?”闷窒的声音偷偷轻喃。

“我大哥房里有谁,就是谁。”

她不想这么简单地就被勾起好奇,却还是忍不住抬头。

“只要是我看上的,他都想要,最后也尽皆落入他手里。”

“为什么?”

他耸耸肩。“我们对女人的喜好大概太雷同了。”

“我是说你为什么放手任他抢?”若不是喀尔玛主动放手,雅朗阿怎么抢得过他!

喀尔玛眼神一暗,迅速以笑容取代。“他是大哥嘛。”

“而且是个跛了脚的大哥?”他斜睨书艳死灰复燃的尖锐气焰,按兵不动。

“我就知道!”这个笨家伙。“他跛脚是与生俱来的缺陷,你内疚什么,你想补偿什么?根本不关你的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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