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三盯着这个神态陷入了半癫狂的女孩,“你太偏执。”
“宁三,不能设身处地,你便永远不会明白。”
宁三摇摇头,无从反驳。
“卯卯真像她啊……”柯蓝轻轻叹气,眼前像是浮现出了卯卯的模样,眼神浮起淡淡的雾气,“有时候,卯卯开玩笑说倒不如和我过一辈子,我多么想让这些话变成真的……可是她呢?到底还是想着南旗寅,是不是?我总是晚一步。妈妈不能等我长大……我见到卯卯,她却属于别人。”
宁三下意识地敛眉。
被了,这样偏执的情感,她不想再听下去。
“柯蓝!卯卯当你是朋友,若是知道了这些,也许她永远都不要再见你。”
“我知道,我知道。”柯蓝点头,“我把秘密之一告诉了你,宁三,依你和南旗寅的交情,一定会是把那件事告诉他的吧?秘密之二,我告诉了卯卯,她只晓得东寅父亲被杀的事。宁三,如今他们各自掌握了一个秘密。如今这世上知道这两个秘密的,只有你和我。如果你不说,我也不说。那么,这两个秘密会不会有一天合到了一起,他们彼此知晓,了解了前因后果?若是知晓了上一代的仇恨,你说他们还能不能好好走下去?”
“柯蓝,你心里埋了怨。”宁三静静地盯住她,“这样的怨与毒,迟早会毁了你自己。”
柯蓝默然许久,终是展颜一笑,“也许吧,在得不到想要的之前,我期待那天到来。”
第15章(1)
圣灰酒吧。
卯卯握着酒杯。
杯里的酒沁凉入骨,她坐定不动,仿佛有寒气从掌心里直透了过来。
柯蓝和宁三已走了许久,卯卯却一直坐在这间小包厢,脸色仍是那么苍白,像是跌进了一个迷雾般的境地。
门被打开,东寅朝着她走了过来。
“猫猫。”
他的小宠物坐在那里不动,脸色苍白得像是风一吹就会倒下了。
“东寅……”她轻轻开口,“方才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
东寅不说什么,只是把她拥进了怀里。
“东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倒不至于这么手眼通天。”东寅凝视着她,“事实上我一直有疑问,本是想带你回南旗岛,让丁伯来慢慢回答你。”
是了。
几天前东寅曾说带她去见丁伯,那时他一定便知晓了事情的大半。
上帝的翻云覆雨手,总是让芸芸众生捉模不定。
次日。
东寅带卯卯回了南旗岛。
夏日的南旗岛有着最美的风光,天海一色,熟悉的带着海水气息的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青空划过海鸥洁白的翅,那嘹亮的鸣人令人为之振奋。
然而这风景卯卯无心欣赏。
东寅一直握着她的手,紧得像是永远不会放手。
卯卯低头看了一眼,又一眼,只觉得浓重的情绪冲了上来。
昨晚她一夜未眠,东寅什么安慰的话都不说,一切尽在不言中。她和这个男人纠葛多年,知道他是到死都不会放手了,即使是在知道那样的真相之后。
卯卯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情绪,跟在东寅身边一步一步地走着。
丁伯的家距离南旗码头不远,两人完全用步行,时间似乎停止了,所有的心事都在这缓慢的脚步中渐渐消散。
“猫儿,你若是现在想回头,我便带你离开。”
东寅偏偏头,望着夏日艳阳下卯卯那迷离的眼眸。
卯卯摇摇头。
她不要离开。她要留下来弄清事情的真相。如果说生活是由黑白灰三种颜色构成,那她便选择黑白分明,爱是爱,恨是恨,离散都是命定,她不要活在那深深浅浅的灰色地带。
她要寻一个明白,这样她和东寅以后的生活也没有那些纷争。
“真拿你没办法……”
东寅低叹,扶住她的下巴轻轻印下了一个吻,拉过她的手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丁伯住处还是一如既往的破败,两人进到小院里,丁伯正在喝茶听曲,抬头看到他们,显是对两人突如其来的到来并不意外。
寒暄过后,丁伯让他们坐,低头喝过茶,抬头问东寅:“你带卯卯来,还是为上次在电话里说过的事?”
东寅微微颔首,“正是。”
午后的时间慢慢溜走。
明明正午的气温烤得人皮肤炙热,卯卯却觉得如浸冰水。这样时冷时热的状态也不知持续了多久,丁伯的话却仍是继续——
“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正是二十多年前的晚上。
“就在离这不远处信水湖边那个小树林里……她满身都是血,我远远看着吓了一跳,也不敢过去。
“过了半天才看得清楚,她是昏迷不省的,而身边正放着一个小小的婴儿。
“我走过去看,那婴儿瞧上去只得一只暖水瓶大小,全身浸在血水里,脸冻得发青,正咿咿呀呀地哭。
“我眼看小孩就要被冻死,就把她抱到了怀里。
“这时候孩子哭了起来,我看了看那个昏迷不醒的女人,觉得她的命也快去了半条了。
“也来不及去多想,就赶紧抱着小孩子回了家,准备拿点厚的衣物把她包起来,免得到头来冻死在这里。
“我回去拿了小被子包住婴儿,见她冻得直抖,就去倒了一点热水给她喝。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觉得暖了也就止了哭,抬头看着我,似是笑了一笑。“我可怜这孩子,又挂念那个生她的女人,便跑回小树林去找她。
“可是等我回去的时候,那女人已经不见了。地上积着一摊血水。
“我四下找了一圈,却一直不见那女人的身影。觉得不放心想报警,可是手头这个孩子又吵闹起来,我便只好带她回了家,好好地哄她。
“之后越来越觉是不安心,便哄小孩子睡下了,再回到那个小树林里继续找。
“这时候就听到警车的动静,不远处的东家那宅子前聚了很多的人。
“我就疑心有什么不对劲,过去一问才晓得,东家的人被杀了。
“后来再也找不到那女人,我就回了家里,看着那个小婴孩……这些年,我总是不由自主把这两件事想到了一处去。”
长长的叙述让卯卯毫无头绪。
时空仿佛被丁伯的叙述带到了二十一年前那个秋天,那个女人九死一生,狼狈不堪。
冥冥之手像是命定,纪从简杀了一个人,随即却又生下了一条全新的小生命。
结果临到头醒来,却发现一切像是做了一个梦。她身边什么都没有。
眼前有路,只好夺路而逃。
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着逃开那噩梦似的一切。
上帝之手翻云覆雨,到最后丁卯卯却被不知真相的东老先生收养,她住了东宅。
只是多年以来,丁伯对她的冷淡戒惧,多年以来和东寅的纠缠不休,她住进东宅,而后又被东寅带回到陌城,这一切都仿佛是命中注定似的,都有了理由。
“那些旧事,我原也不该对你们提了。”丁伯长叹,“你们既然知道了,也该对这件事做个了结,不要让那些陈年旧事影响了自己。”
抬起混沌昏花的眼,丁伯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现下你们,是在一起了?”
东寅点点头。
在一起了,绝不会因任何事而分开了。
就这么,带着他的卯卯手牵手一路走下去。
不回头,不唏嘘,活在当下。
夏天最后的尾巴都快要消失不见了。
圣和学院7号楼公寓,117室。
柯蓝放下手里的书煮了一壶咖啡,倒进杯子里,刚好是两杯。
她自己拿了一杯,另一杯放在书桌的彼端,静静凝视着。
树叶又开始泛黄了。之前暑假里的清冷一扫而空,从窗口望下去,遍处是年轻学生们的欢声笑语,三三两两的人相偕走过校园的小路,秋天的凉意被他们驱逐一空,风吹来都带着情人似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