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说不贪心,是自欺欺人。
若非所爱,才能不贪,越是无谓的人事物,越能豁达看待。
一日重视了、渴望了、在意了,谁能不贪?
“三龙子,龙骸城是否真如天将所言,位于海之深处,极为独特壮观,教人赞叹?”
“每回听见天将描述,教人好生向往呢。”
“不过,我们服侍于百花天女麾下,专掌各式花期,从没能到海底一游。真希望三龙子得闲时,愿意领着我们,去见识那绮丽海景。”
小天女们你来我往,谈的开心热切,不管好望回应与否,兀自闲聊。
黄莺出谷,再清脆悦耳,一旦叽叽喳喳、喋喋不休,也只教人觉得吵。
好望满月复嘀咕。
她们不能放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在仙松上小憩一会儿吗?
要去龙骸城,就去呀。
海又没封盖,凭天女本领,跳进海里也不怕溺毙,干嘛非要央他带路?
海中鱼虾多,随便抓几只问问,也能问出往龙骸城的路嘛。
辰星跑哪里去了?她很好用,只要一出现,这群小天女便会一哄而散,还他清幽安宁……
他真是想念她。
虽然,分离不到半天时间,他已经浑身不对劲。
赏景的心情全没了,被吵得好烦。
所以,当好望余光瞟见,素白如雪的身影,就在不远之处,他的唇角都快咧到鬓上去。
他立即从仙松上跃开,直直往辰星方向奔来,长臂朝她细腰一揽,挟持着他,一块儿逃离现场。
几次跃蹬,两人消失于云雾之间,留下几名花天女面面相觑。
“呼。”
好望松了好大一口气,一副“逃出生天”的解月兑样。
那口笑语,拂上她的面颊,暖而炙热。
“为何叹气?”她仰觑他,想瞧出些端倪。
被那么多、那么青春美丽的天女密密围绕,是件需要叹息之事?
还是,他这声叹,是叹她不识时务,来的不对时机,破坏他与花天女们联络情感?
“是松懈的笑叹。你来的正是时候,救了我耳朵一命。”超感谢她的。
好望用笑容当成谢礼,朝她咧嘴一笑。
笑靥,明耀闪亮。
“你不喜欢她们陪你闲聊?”
方才,好望没对那些花天女,露出这般放松的笑……
“闲聊?”好望两道眉挑的高扬,一脸很不苟同。“我不以为这两字贴切,嗯……干扰,她们在『干扰』我。”
吧扰他的清闲,干扰他的赏景,更干扰他,乖乖守在仙松上,等待她从天庭步出的眺盼时光。
“她们很美,每一位天女都像一朵鲜花。”辰星平心而论,不参杂任何偏见。“也很会说话。”
以往,总能看见天兵天将与花天女们,相谈甚欢,氛围热络的情景,悦耳的银铃笑声,响遍仙界。
她以为……她们的善于攀谈,让他也很乐意与她们尽情说笑。
“也很吵。”好望补充她漏掉,确实最重要的一点。
同感,她时常这么想。
她甚至好奇过,花天女们的双唇,有哪时是合上的?
“……比起与我相处,有趣许多吧?”不想自贬,可是这样的事实,她心知肚明。
她的性子似冰,燃烧不起热意,对待任何人皆然。
有时,她会很想跟好望多说些什么,可开了口,却……沉默。
不擅言辞,让她有点气恼自己。
“我太闷,不爱说话,更不会闲聊。”
他心里……应该也是这般看她吧?
无趣,无趣……
好望手臂一展,调整她在怀中的身姿,让她安坐肘间,两人平平而视,伫足于云际之上。
蒙蒙的云雾模糊了些许,因两人靠的近,彼此的五官、面容,还是清清晰晰。
他睨她,眼里有笑。
“你跟我,现在不正是『说话』和『闲聊』?”哪里不会啦,明明很能聊呀,而且聊得很愉快——至少,他认为。
她不会叽叽喳喳,嘻嘻笑笑,没有说不完的话题,但她以最专注的神情聆听,不让他有唱独角戏的错觉。
偶尔接话、偶尔提问、偶尔,什么也不说……
可是他在她身旁,一点也不觉得别扭或生疏。
她,令他觉得……安心。
对,安心。
安心到数不清多少回,他拿她的腿当枕躺在上头,睡得毫无防备。
“这不是闲聊。”她淡淡皱眉。
所谓“闲聊”,该要有说有笑,像花天女们那样,每个人脸上充满笑意,眉眼俱弯,而不是她这种……面无表情。
“也是,你呀,比较像『责问』。”他点头。
责问?
她眉心的刻痕更深了一些,似乎这两字,无比艰涩难解。
“你刚刚站在那里,看我被天女们包围时,你一脸……”好望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一脸什么?”她看不懂那动作的意思。
她更加不懂……她那时露出了哪种神情?
“想宰人。”
宰他,或是宰掉那几只花天女。
“胡说,除斩妖之外,我不可能表露杀戾。”她想也不想直觉否认。
真想拿面镜子让她照照,看是谁胡说。
“说宰人太过了些,嗯……『动怒』,应该不算夸大。”好望修正用词,找到更合适的说法。
动怒。
她脸上的表情太过稀少,一个挑眉、一记皱鼻、一个抿唇,都能清楚传递她的心境转变。
与她不熟识之人,或许根本分不出其中差别,只觉她眉冰目冷。
可是他呀,几乎已经完全能瞧懂,她眉宇间细腻的心思。
没错,她动怒了。
当时,站在仙松的不远之处,双眉俱拧,芙颜凛冽。
他还是头一回看见她这种神色。
冰晶的眸里,燃了一簇火。
“因为动了怒,所以责问我,你与那些花天女,哪一方活泼可爱?和哪一方说话,比较自在有趣?非得要问出个满意答案。”
“我没有。”辰星自己都未察觉的思绪,被他一语道破,即使错愕,又是难以置信。
“嗯?自己回想一下,有?没有?”他觉得逗弄她,很是新奇有趣。
特别是她反应钝钝的,对于领悟,比别人慢上许多。
当她开始回想,察觉,发现,惊悟之后,她双腮的色泽会逐渐加深。
那是介于红与粉之间,任何颜料也仿效不出的天然艳色。
像现在,她的脸,又粉了起来。
好似真的……有。
她方才的行径,因他的点破而渐渐明朗。
她有“动怒”,气那些花天女的示好和亲近。
她有“责问”,虽然口吻平淡,没有撒泼吵闹,却迂迂回回,想从他口中,听见他是否喜爱花天女们,更胜于她……
好望双掌托扶在她身上,无法动手去捧她的脸,于是,以额相抵,语气含笑,调侃她:“脸不要再红下去,会熟掉的。”像海虾遇上热水,一直红,一直红,就熟透了。
他额心的热度,传递了过来,煨得她面颊更烫、更火辣。
她几乎想开口,要离他远一些,他让她……变得好奇怪。
好似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失去了冷静、冷淡和冷若冰霜。
只是被他抱着,就只是……两人额心相贴,如此而已,她竟感觉吐纳窒碍,四肢发软。
呼吸着他的气息,被他额前那缕银白,轻轻挠弄,发与肤,都能强烈感受到他……
她必须扶在他臂上,才能阻止自己软成一滩糖水。
他的眼,是最美丽的大海,清澄,也深邃。
“你这么开爱,可以吗?”他沉笑。在他面前,露出女娃儿的娇态,不太好哦。
可爱?她?
从拥有人形,随武罗入席天界,迄今没有谁将这两字,套用于她……
她掌心之下,隔着衣物,碰触到他臂膀上片片增生的鳞。
冰冷、坚硬,又被他的体温烧得烫手。
“你的鳞……”
“我很努力控制它了,它,似乎不太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