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打穿耶……”她眨眨眼,眼神更清醒些,不在傻傻地虚实不分。
在梦里,她打他,他都很小人的变成云烟,害她拳脚落空……
他是真的,不是梦中虚拟。
未曾预料能再看见他,真真实实的他,延维一时间有些怔忡,抡握的拳儿,缓缓放松,收敛爪子的葱白细指,忍不住在他脸上一再摩挲。
一瞬间,惊喜莫名。
他他他他他他他……他是来看她的吗?!
喜悦宛如百花盛开,在她脸上争艳绽放,她不知道自己何以如此开心,唇角两侧上扬的弧度,超乎她所能控制的极限。
“许久不见了,小痹。”他低语中挟带的笑嗓,真让她怀念。
“你……怎么找着这儿的?”
“你的味道。”嗜烟的龙子,对气息最最敏锐,不用谁来带路,嗅着属于她特有的体香,便来了。
“……你找了我很久吗?”该不会是从她一离开龙骸城,他回房没见到她,突然感到胸口疼痛欲死,才终于惊觉他对她的依恋不舍,所以发了狂一般,日夜寻她,偏又没有她的行踪消息,只能盲目寻找,足足耗费好长的时间,直至今时今日,成功觅得她——
“没有,一会儿就找到了,找你一点都不难。”狻猊很坦白,坦白到将她的妄想,一刀一刀,砍成碎片。
什么疼痛欲死什么依恋不舍什么发了狂日夜寻她什么直至今时今日,全是她睡昏头的梦幻,没半件是曾经发生过的。
“找我做什么?”延维嘴角抽搐两下,还是恢复了正常。
呀,有可能一开始确实无感无痛,他照常过他的龙子生活,日子一天天流逝,突然某天张眼醒来,发觉心是空的,好似遗落了珍贵之物,蓦然回想,才知道原来她的离去,掏空了他的快乐,于是,他抛下林樱花,踏上寻她之路,只是没料到她这么好找,没一会工夫就找到了——寻找的时间长短不重要,重要是寻找她的那份心意,心意最重要!
“有件事,要你回龙骸城去澄清。”
什么珍贵之物什么掏空快乐什么踏上寻她之路什么重要心意,一样是她的痴心妄想!
他来找她,只是因为龙骸城里,有件需要她去澄清的事,除此之外,没有。
唇角抽搐的时间更长了,长到……飞扬的笑弧终于被抖落下来,变成轻抿的一直线。
“澄清何事?”她冷漠地问,方才的欢愉如昙花一现——不,比昙花更短寿,绽放了几次眨眼功夫,便可怜凋零。
“我一名堂兄日前被杀,死于言灵。”
“你们怀疑是我?”延维先是挑眉,后又转变为皱拧眉心,丽颜填满怒意,“日前被杀?!我睡了大半年没醒过一回,是要怎么杀他?!再说,你们一窝子龙子是我能随随便便取走性命的吗?!我不被你们龙子给杀掉就很万幸了,我哪能动你们半根汗毛?!”她越说嗓门越响,到后来,完全用吼吠的。
他怀疑是她!
他竟然怀疑是她!
不知是怒极、气极或是委屈极,延维整张脸涨得通红,眼红鼻红,唇儿更是被自己牙齿咬得艳红无比,还微微颤着。
“所以我才用了『澄清』二字,并非暗喻你是,澄清完便没事了,我一开始也遭怀疑,说开就好。”狻猊拇指揉上她的唇心,要她松开齿儿,放过无辜的红唇,别再凌虐它。“我也认为不是你,否则,我现在该带着你逃,而非领你回城去送死。”
狻猊之言,如天降甘霖,熄灭她的火气,她不再呲牙咧嘴,神情柔软下来。
“我这半年来很安分,完全没有惹事。”她撅嘴补上这句。
“我知道。”他模模她的头发,在奖励她的乖巧,难得的乖巧。
生平头一遭,没惹事,还被人打赏般,爱怜地揉弄青丝……
以往,她都得尽力去做好阿娘喜欢的事儿,才能换来阿娘的赞美和凝视……
阿娘已经不在了,她做再多,也不会有谁再温柔夸奖她,他恰恰好和阿娘相反,他不去做那些使阿娘开心的事,反而能换到他的笑颜……
像是自小谤深柢固的信念,突然天翻地覆,扭转了一大圈,她有些无所适从,茫茫然,觑着他发愣。
“乖女孩。”他低头,以唇贴上她的。
只是贴着,没有吸吮或是深凿,单纯仅有热呼呼的气息和唇温,是她主动张嘴,将他深深吻住。
这才是真正的奖励。
如果乖巧能换来这样的奖励,她想……
偶尔做做真正的小痹,似乎也不糟嘛。
西海龙王还在龙骸城里等待狻猊消息,龙主已安排鱼婢备妥客房,要让西海龙王于此暂住,稍事休息。
本以为狻猊得费上数日时间才能找回延维,怎么也诶想到,儿子办事效率极高,一个时辰过去,他已带着延维站定主厅中央,两人靠得恁近,儿子的右手托在小疯子腰后,一副熟稔亲切,成何体统?!
昭彰恶名的延维,再度踏进龙骸城,引来不少吃过她苦头的人,远远围观,不敢靠太过去,生怕又遭一次毒手。
延维清丽绝艳的小脸,非常之臭,粉唇垮垮,目光阴鸷带火,谁敢走近,她就赏谁狠狠一瞪。
原先一切都好,他吻她,她回吻他,吻得越来越纠缠,她的小手已经探进他的浓密发间,加深唇舌濡沫……错就错在她香喘吁吁时,多嘴问了一句:
“……我去龙骸城澄清完之后呢?”
“澄清完,你爱去哪就去哪,不拦你。”他说得理所当然。
她为之气结,最气的是,在她满怀希望,那句蠢话时,居然笨到以为他的答案会是“自然是留在我身边”、“我不会放你离开”之类的甜言蜜语,更想好要怎么回复他——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请求了,我就大发慈悲答应你。
什么诚心诚意什么请求什么大发慈悲答应你?!再次证明,她果真猜不透狻猊呀呀呀呀——
她好恼,一路上不理睬他,心里第一百次发誓,回城澄清完毕,她一定潇洒走人,绝不让狻猊误以为她有多想留下来!
厅里除了两位龙王,东南北三海的龙兄龙弟,率领各自龙子龙女,也到齐了。
龙子难养,龙王们的子嗣数目皆稀,其他三龙加起来的孩子数量,没有四海龙主一个人多,前代龙主曾拈胡轻笑,夸四海龙主何事都争不了第一,生孩子这点,倒无龙能出其右。
龙主的其余八条龙子,早已在场间坐定,一双双锐利的眼,等着静观其变。
主厅,大会审前的风平浪静。
“动作真快,不像是对她的行踪毫不知悉。”西海龙王淡淡口吻间,仍带几分不信任。
“狻猊鼻子灵得像狗,专追着气味跑,找人是他的强项嘛。”龙主打圆场道,却无心将儿子比拟成犬,自然换来一顿白眼和嗤笑——前者来自狻猊,后者当然便是其余龙子。
“就是她?”西海龙王睨向延维,仔细打量眼前的美丽丫头,“不会是胡乱找人顶替?”
延维听见他对狻猊的质疑,双手往不盈一握的软腰一叉,挺身上前,身长比人短,气势倒半点不输人:
“我延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要找会言灵的人是不?”
延维对着圆窗外一群小小彩鱼下咒,要他们排个“蠢”字,以证明自己拥有言灵之力,并非胡诌。
“我话说在前头,我睡了半年之久,这半年里,发生啥事我都不知道,你儿子若早个半年死,才可能跟我有关。”她冷哼。
西海龙王对于她的说词并无多大反应,仅有掌心间窜出一条鲜红小蛇,速度快如红电,咻地绕上延维手腕,她吓了一跳,本能要甩掉它,狻猊立刻捉住她手掌,制止她有所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