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你疗伤,你放松一些,咬着我无妨,小银。”
是他。
所以她死了吗?她来到黄泉了吗?
不然……怎可能见到他?
她的嘴,从他掌背滑开,虚弱无力的她没能咬出牙印,只有从喉间溢出的血和着津液,残留在他手背上。他看了又疼又怜,尤其是她双眼茫然,眨也不眨地瞅着他,眼眶还有泪光,像对此时处境的不解和惊魂未定,再再令他自责,责怪为何没能早些过来,保护她,保护他与她的孩子。
“好些了吗?”他问,并轻手替她拭去唇角血迹。“还有哪里痛?”
“……肚子。”身体的痛,奇异地消失,她舒服轻吁,肚子仍有些酸痛感,但渐渐淡去,她倦得想睡,几回吐纳,唇上血色恢复,她也慢慢昏厥过去。
方不绝疗伤的手,平贴其上,感觉到她月复间一震。
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到孩子,比他时时幻想的触感还要神奇,圆滚滚的肚子硬邦邦的,那么紧绷着,神圣地孕育儿女,她辛苦地挺着它,难怪总有些弯腰驼背。他忍住想将耳朵靠过去聆听的冲动,要先帮她舒缓疼痛。
有一股阻碍,拒绝他把力量输入她月复间。
他想加重力道,又怕伤她,只能试探——确确实实,有东西在她身体里面,阻挡外来侵犯。
“是谁?!”方不绝感受到不属于她的气息在月复间酝酿,冷声问。
喂喂喂!你哪位呀?!我才想问你是谁!狍枭回嘴。
与方不绝相抗衡的,正是狍枭。
你想害死这只母貅吗?!我告诉你,她是我罩的!在我平安出世之前,谁都不许动她一根寒毛!
方才天将的攻势,足以把她打到流产,要不是我护着,现在就是一尸五命!呼,幸好,我的法术还残存一点点,实时拉开护身罩,否则刚刚那种扁法,我和三只小妹妹就挂定了……不过也因为只残存一点点,所以护身罩的范围仅止于银貅肚子一圈,其余部位,不好意思啦,他救不到。
幸好有他,不然那只母貅一会儿被打这边,一会儿又被扁那边,想保住孩子,门儿都没有!
“你是……她月复里的孩子?”
对啦!我好不容易才附身进来,你这只鬼也想占一位是不是?去去去,里头满了!另外三个肉胎都是没带把儿的啦!我可不想要一个“粗壮”的妹妹!狍枭啐声道。
“原来里头有四个孩子,一男三女。”他还以为数量是一,一个孩子而已。
你到底是谁啦?!狍枭恶声质问。
“爹。
嗯?啥鬼?
“我是你爹。”
银貅是被对话声给吵醒的。
距离三名天将围攻,已是五日之前的事,远得彷佛恶梦一场,她若真的被打成那样,现在绝不可能通身舒畅,没留下半点酸痛,所以,是梦吧?
连作梦都梦到方不绝离开地府,在她有危险时出现救她,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呐……
连作梦都梦到方不绝一手按着她隆起的肚子,一脸笑容,黏在那儿不想挪开,对着她的肚子夸奖“好孩子,多亏有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最神奇的是,她的肚子还不爽回呛他“马的,不要叫我好孩子——”。
连作梦,都梦见自己枕在方不绝身侧,腿儿与他的密密交缠相贴。
真是又混乱又荒唐又甜美的梦。
银貅抬手,想揉眼,也想拨开脸颊上挠痒肌肤的发丝,有人比她更快一步,轻轻柔柔撩动软银亮丝,将它们理在她耳后,露出白皙脸蛋。
有些冰凉的唇,熨在她腮帮间,笑叹的寒息缓慢拂过。
“小银,你睡这么久,不饿吗?”撩发的手指没离开,仍盘旋在她脸上,抚模着她细致雪腻的肌肤。
银貅眸儿大瞠,与俯首笑觑她的方不绝四目胶着。
她憨傻地看着他,无论如何眨眼,他都没有消失,她听见自己窝囊呜咽,扑进他怀里。
“慢些慢些,你会压到孩子……”
对呀!你压到我了啦,蠢母貅!狍枭也凑热闹在吠。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离开地府……你——”
“你忘了吗?你被天将打伤之事?”
经他提醒,她才缓声轻“呀”,那不是恶梦,对,她被天将打得几乎昏死过去,那时发生的后续,她全处在混沌之间,记得不是很清晰,即便隐约看见他,隐约听见他说话,她也分不清是虚是实。
原来,关于他英雄救美的部分,不是她幻想出来的美梦。
“你怎会来得这么凑巧,刚刚好救了我?”
“不是凑巧。你没有像平时那样在池畔出现,我不放心,怕你出了意外。”他说得轻描淡写,没有忠实呈现他与文判、黄泉之主那段追逐阻止,以及险些引爆的激战。
幸好,他不顾一切,及时赶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虚弱晕厥那一景,仍教他胆颤心惊,必须依靠此时牢牢握住她的手,听见她说话,感受她平稳吐息,才能稍稍得到安定。
“你还是关心我的嘛!”银貅咧嘴大笑,他没有否认,因为确实如此。她抱着他不放,女敕颜轻蹭。“我一开始没能赶去地府,是因为狍枭的缘故,他让我痛上好久好久,想逼我允许他霸占肚里孩子的肉胎,原先肉胎里的小魂被他一脚踹走,哭着跑掉了,他还戏弄我们的女儿咕叽咕叽咕叽——”
银貅将狍枭的恶行恶状全盘说出,不为告状,只是想让方不绝多流露一点点对她的疼惜目光。
喂喂喂,你加油添醋!我哪有这么坏?!我只是让你小痛,你不要越说越夸张!
“这小家伙,亏我夸奖他保护其余妹妹的英勇举动,原来一开始他做出这样的事。”方不绝冷眸瞪向她的肚子,眼光足以穿透,让狍枭清楚感受到寒意。
“呀!孩子……都没事吗?”银貅没忘了这重要大事。
“没事,狍枭在紧急时候,用尽全力保护着他和其它孩子,他们才能在天将攻击之下,毫发无伤。”他有义务替狍枭陈述他值得赞扬鼓励的英勇之举……
她放下心来,拍拍肚,像在模狍枭的头。
哼哼哼,没有我狍枭大爷纡尊降贵附身在这只人貅小混种身上,你们夫妻俩现在应该是哭着替小孩挖坟,或是愤而直接杀上天庭去开打。狍枭可跩了。
狍枭提到了“人貅小混种”,激起银貅的不满——对天庭赶尽杀绝的手段,怒火大爆发!
“真的太过分了!他们以为他们是什么东西!凭啥决定别人的生死?!满口歪理想矫正错误,错不错误不是他们说了便算!我一点都不觉得怀这几只小家伙何错之有!”她气呼呼的,方不绝在一旁安抚她,不让她过度激愤而再动到胎气。
“冷静些。”
“怎么冷静呀?!万一他们再来呢?!不,不是万一,他们一定会再来,而且数量由三个变十个,只要我肚里小家伙一天没死,他们不会放过我!”
“小银。”方不绝这回牢牢箝握她挥扬的双手,要她静下心来,别因恼怒伤身。确定她温驯听话,只剩红润双颊鼓鼓的,还轵着好大一口怨气,嗔怒的模样精力充沛,俏美迷人,他才续道:“就算他们再来,我也会保护你,上回的情况,我不允许再发生,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及孩子。”
“你……你好像变得……不太一样?”银貅细细打量他的改变。
对,方不绝变得不太一样。
向来束冠的长发,不再整齐收拢成髻,一丝不苟,而是狂漫如瀑,任其披敞宽阔肩脊,不似文人受礼教拘谨限制,而是不羁随意地滑过他结实的身躯、贲起的肌理,他宛若大山,黑发是清冽山泉,相辅相成一幅晴翠欲流的山水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