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兽银貅,喝下它。”天女面容慈悲,神色怜爱,偏偏仍收敛不了神灵傲然月兑尘的淡漠,这种充满悯惜与冷眼旁观的矛盾表情,在绝大多数仙人身上都不难发现。
“你莫名其妙来,又莫名其妙叫我喝药,你不觉得,无论你笑得多和蔼,说得多亲切可人,仍是一整个莫名其妙吗?”来意也不先表达清楚,更没报上仙号,那种以为自己藏得极好,实际上仍在肢体语言间展露自身作为仙人的骄傲,很让人反感。
天女这才流露出歉然微笑,算是补偿她的失礼。
“我是百花天女,奉仙帝旨意,带来仙露,为……导正错误而来”
“错误?”是怀孕让女人变笨,抑或百花天女说话太精简深奥,为何她有听没有懂?
随着百花天女的目光来到她隆起的肚皮,银貅这才恍然大悟,百花天女口中的“错误”,是指她与方不绝的孩子。
方家第八代。
贝陈老在她耳边叨叨念念的“危机”,终于来了吗?
那瓶药水,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抱歉呐,请不要用“错误”这么难听的字眼来教坏我家宝贝,他们可是听得见外头的声音,谁说了他们的坏话,一字不漏。”银貅双掌贴在月复上,缓缓坐起身,眸中含笑,低首轻语:“我和方不绝都很期待他们到来,盼望他们一只一只健健康康、活泼快乐,他们不是错误,是心血结晶。”
“他们不该存在,天与地之间,容不得紊乱纯正血统的混种。”
“你要不要去算算,天与地之间,有多少你口中“紊乱纯正血统”的混种,为求生存,辛苦躲藏逃窜?”要抓哪抓得完呀?干嘛不网开一面,放他们一条生路呢?混种又不是他们自己爱当,有时爹娘不被允许相恋,偏偏就是爱上了,当孩子的能多嘴吗?能啰唆吗?
“那是少数,是特例,是错误。”不同物种,本不该有孕育子嗣的机会,出了差错,才造成此一后果,而身为天人,便有责任弭平差错,维持天道秩序。
“就叫你不要再说“错误”,你是耳背吗?!”银貅怒目相向。
错误错误错误……难道非得和那些她看不入眼的公貔生的孩子才叫正确?她就不能为自己心爱的男人怀孕生子,只因为她的男人是人貅混种?
未免管太多了吧!
百花天女并没有因银貅的斥吼而动怒,姣美容颜上,一派清丽微笑,也很明显不针对“错误”这个用词道歉或修改,她径自解释瓶中仙露的功效。
“这仙露,带有淡淡花香及甜味,并不难饮,对你的身体亦无损伤,没有痛楚,没有折腾,你会在丝毫不觉的情况下,结束困扰,一觉醒来,又是无忧无虑的神兽貔貅。”
“我很肯定一件事,你是聋子。”才会连话都听不懂,她已经说得很明白,她要孩子,她爱孩子,这位天女还装作没听见,进而告诉她那瓶仙露有多好用!
银貅手一挥,震碎白玉小瓶,里头的仙露流了满床,百花天女的视线,由仙露残渍间,移到银貅傲仰的漂亮脸蛋上。
“愚昧之兽,好言相劝不听,你才是庸蠢聋子。”百花天女淡淡说着,洞外三名天将听见玉瓶迸裂声,纷纷现身,银貅不意外,刚刚她就已闻到三人气味。
文劝由百花天女来,武迫便是三名天将的职责——
第11章(1)
在司云天将击出第一掌之际,银貅暗自叫糟,体力尚未恢复的她,连逃窜都很吃力,勉强护住肚子,却避不了飓风一掌,她被打飞出去,跌向七彩晶丛之前,及时变回银白兽形,才得以稳稳站立,否则这一撞,不死也去掉坐条命。
司雨天将的攻势紧随其后,双掌里酝酿水意,不给银貅喘息的机会,骤扑而来。银貅右肩已被司云天将击中,又热又痛,逼使她歪倾身躯,想撑起四肢也做不到,决计不可能避开司雨天将的雨掌,就算侥幸避开,第三位司雹天将蓄势待发地守在洞口,没有加入战局的打算,挡住唯一逃生出路,她无处可去。
天界矫枉过正的行径,她早有耳闻,知道他们嫉恶如仇的过度廉洁癖性,眼早容不下半点邪恶,但她万万没料到,竟是这般偏执!
百花天女离去之前,明明说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她月复中孩子虽不被允许存在,但她罪不致死,天将们请斟酌”,可他们看起来根本想连她一块除掉!
银貅一径地逃,毛发末端的银光凌乱飘散,在貔貅洞里仿似充斥着被人扑捉的流萤四处逃窜,粉星纷纷,阻挠不了天将的视线。
司云天将一闪身,来到她面前,她后退,司雨天将第二掌等在她身后。
死定了!
这念头才浮上,左启一痛,后背一辣,司云天将及司雨天将的猛攻,她都没能避过,身躯软绵欲碎,腥红的血喷吐而出,银色美丽的兽,终于倒地,维持不了逞勇的猛兽外形,只剩赢弱瘫软的气虚人儿,银发凌乱披散,无法动弹。
司云天将在她身旁蹲下,手掌来到她浑圆月复间,掌心冰冷寒气进逼而来,她想尖叫要他滚开别碰她,可她没办法,她的低狺被呕血和剧咳梗住,吐不出半个字。
强烈火光,形似蛇,迅若箭,轰然窜入,击散司云天将掌心冰霜,并熊熊燃烧起来,教司云天将尝到剧痛。他与司雨天将同时望向守在洞口的司雹天将,只见司霍天将脸色铁青,瞠圆着和他们相仿的惊讶虎眸,不同的是,他低头,看着自己冒火的胸口,天将神衣印出一记掌痕,由掌痕边缘开始龟裂,神衣瞬间迸散碎尽,司雹天将亦倒地不起。
两天将进入备战状态,额际生汗地等待发动攻势之人现身。
明明已经摆好架式等着,却在方不绝不发一语到来,看见银貅神色痛苦仆卧于地,火光染红方不绝的眼,双臂火蛇杀气腾腾朝他们两人扑咬过来时,他们仍是抵挡不住,兵败如山倒,落得狼狈逃离的下场。
方不绝没有恋战,也不准备赶尽杀绝,比起落荒而逃的天将,无助倒地的银貅才更是要紧。
“咳……咳……”银貅猛烈地咳着,肩痛,肚子更痛,她承受不住连番攻击,怕是动了胎气。
“小银!”方不绝忙不迭扶起她,一身火炎灭尽,不再高热炙人。
她听见他的声音,以为是幻觉,她无法睁开眼辨视真假,疼痛霸占她泰半的理智,她疼得想大叫想哭想吼,又恐惧即将失去孩子,两相折磨的情绪,使她皱起血污俏颜,狼狈掉泪。
力量,教导方不绝将右掌贴在银貅受伤的肩膀,为她疗伤。他知道,陌生而强大的力量,可以伤人,更可以救人,他在心里祈求,求它为他所用,收敛伤人的凶悍,转化为温柔光芒,让他治愈她。他的手掌才稍稍靠近银貅,立刻激起她兽性防卫,她拚上最后一口气,也绝不容许谁伤害她的孩子!
用尽吃女乃力气,她咬住那只企图碰触她的手掌,即便她虚弱得连一根指头都抬不起来,倾注决心的牙,咬住便不许轻放!
“小银,是我。小银,小银……”
方不绝手掌丝毫不觉疼痛,他已经没有能痛,却在见她面临危险之际,痛得撕心裂肺。
他轻柔地喊她,一声声,一遍遍,喊着她,近在咫尺的呢喃,抚慰人的沉稳,以及搁在她后背上,过渡舒适热息的大掌,终于让她逐渐怀疑他不是自己极度思念所生的魔。
她眯眼,朦朦胧胧看见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