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得太多,而她懂得太少,曾经指责他将她变成了妖物,那些话,多伤人,他那时,一定感到心痛又悲哀吧
“不过,我们也下过注,赌他体内那颗蛊卵孵不出来,毕竟一个浑身中毒的人,毒血能不能喂养金丝蛊谁知道呀?古初岁虽然是药人,但他的情况与赫连瑶华不同,古初岁是自小体内便养着蛊,日后才被喂食各种剧毒,他的金丝蛊跟随主人天天饮毒,变得具有抗药性,可赫连瑶华是将一颗珍贵蛊卵丢进中了毒的身体里,蛊卵不见得能适应毒血。”
她真好奇,古初岁明明说白绮绣体内的金丝蛊孵化希望渺茫,害她下了重注,赌白绮绣这辈子都没机会醒来,结果,白绮绣醒了,她也惨赔大半银两,然后严家当铺又开了另外一局,赌赫连瑶华月复里那颗能不能变成蛊虫,古初岁说“赫连瑶华体内含毒,没解干净之前,虫卵难以存活”。妅意却说“白绮绣连死都能养出金丝蛊,谁保证赫连瑶华不会是第二个例外”。古初岁又说“白绮绣虽死,但她经常浸泡热药浴,兴许是那样的温度,育化了虫卵”,妅意堵他“白绮绣也是因为中毒身亡,她的血同样含毒,金丝蛊不也成功孵出来了?”,古初岁沙哑辩驳“白绮绣的血液并未流通,金丝蛊或许正巧潜进了某部位毒性未达之处”,妅意啐他“你干嘛不直接说每颗金丝蛊的韧性不同,有人的蛊虫就是又肥又大又健康,有人的蛊虫就是又瘦又虚又营养不良?这么多颗金丝蛊,总可以有几颗变种吧?你想想,你的‘古大呆’陪你吃毒试药多年,早就养得不像正常金丝蛊,它的后代,不能用区区一般金丝蛊看待,说不定哪天孵出一只怪模怪样的玩意儿。”
迸大呆是欧阳妅意为古初岁体内那只金丝蛊取的名儿。
迸初岁宠妻宠上天,听完爱妻教训,频频点头称是。没用的妻奴。
两种说法都有可以采信之处,害她下注下得很没有通杀的把握……
“瑶华中毒了?”
“你看不出来吗?他那种脸色,瞧也知道病入膏肓了吧?!哪有正常人肤色会透着暗黑铁青加惨白?没见过这么不顾后果的蠢男人,把自己当成蚊虫在薰,又泡毒汤毒水的——”要不是古初岁时常偷偷在赫连瑶华的茶水里加些血呀的,赫连瑶华早就被他自己给毒死了吧!
严尽欢见白绮绣瞪大的眸间泛开一片泪雾,颇为吃惊:“你当真都不知道赫连瑶华做的那些事?他抱你一块儿去浸泡防腐毒药浴?每天在房里点燃防腐毒药香?”
她真的都不知道……
为什么没有人阻止他?为什么没有人劝服他?
不,有的,一定有,是他听不进任何阻挠,一意孤行,做出众人眼中名为疯癫的可怕行径。
为她。
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不知能说什么才好,他承受五年来的折磨,是她给他最残忍的报复,够了!真的太够了!她没有资格这样对待他,他所犯过的错没有如此严重,他不是刽子手,她爹不是死于他之手,他只是站在一旁,说了几句冷言冷语,没伸出援手,不过就是这样而已呀……
“他常常到严家来,催促妅意和古初岁赶快生孩子,突然之间,两管鼻血咻地就流下来,刚开始我们还以为他看见啥火辣香艳的场景,有一回更是面对义哥时流鼻血,气得义哥当作他在猥亵他,差点没赏他一拳,后来才知道,那是他毒发作的现象,你没有见过吗?”严尽欢仿佛想更刺激她,续道。
她没有见过。醒来这段日子里,她逃避着他,没有关怀过他,拒绝去听他为她做了些什么,她自顾自地躲在自己架构起来的封闭世界,将他锁于心门之外。他毒发了几次?他痛苦吗?他如何支撑过去?这些……她都忽略了。
“你现在还来得及做些事。不用露出沮丧表情,你赶快去找古初岁,向他求药。虽然大伙表面好似都与赫连瑶华毫无嫌隙,装出恩怨莫提的释怀,实际上才不是这样,古初岁恨极了赫连瑶华,明明简单就能帮赫连瑶华解毒,他却故意不救,他等着看赫连瑶华死,以泄曾受赫连瑶华迫害之恨。”严尽欢俏颜紧绷,认真说道。
白绮绣寒毛直竖,越听越胆战心惊。
“这也难怪,天底下有谁心胸如此宽大,都被绑在榻上划开胸月复,尝遍剧痛,又亲眼看见爱人惨遭割喉,还能与始作俑者称兄道弟?”严尽欢又补上一句。
第12章(2)
“请告诉我古公子在哪里——”白绮绣央求道。
“古初岁住那边,他很好认,声音最难听的那只,就是他了。”严尽欢纤指一指,遥遥落在池的另一端。
白绮绣匆匆道谢,缓慢站起,步履蹒跚,扶着栏,偎着墙,一阶一阶走。
“欢欢,好熟悉的桥段哦。”自始至终忙着吃绵糕的朱子夜总算抬起脑袋,耳里方才听见的说词口吻,好似曾在某一年,严尽欢也用来欺骗过一个无辜少女——就是她——害她做出超丢脸的举动……
“是呀,小当家,您把古大哥说成心胸狭隘的人了。”侍立在严尽欢身后的小婢春儿替古初岁抱不平。她从没见过比古初岁更好说话的人,无论男女老幼、认识的不认识的,只要是需要他药血救命,他都能大方相赠,哪可能会对赫连瑶华例外?
严尽欢抓起一把玫瑰瓜子,磕得咔咔有声,软女敕女敕的嗓,悠哉轻吐:“我在帮古初岁和妅意出口鸟气。被赫连瑶华欺负成那样,现在小小恶作剧一下又何妨?”完全没有心虚和内疚。
几名女人只能相觑,无法干涉严尽欢做的事,每个人将目光送向正吃力下楼的白绮绣——
这段路程,对寻常人而言或许不算远,只消一盏茶时间便能到达,对白绮绣却远若天涯,她无法贪快,就算心急如焚,也不能奔跑。
行走速度太慢,慢到足以教她再三反刍,反刍过往种种,心里的酸甜苦辣,交相充斥,那些回忆,不全是甜蜜,也不全是痛苦,它们无法以一种滋味来论断,恨他时的苦涩,爱他时的甜美如饴,知道他有婚约时的酸辛,被他拥抱时的热辣如火……她带给他的,亦不是单一的味道,她让他难受过、让他等待过、让他茫然过、让他吃尽苦头过。
她有给他快乐过吗?
他觉得有她会比没有她来得更好吗?
她值得吗?
她给得好贫乏,他给得好丰裕,这辈子,是注定亏欠他了,起码现在她必须让他解掉体内毒性,那些因她而中的毒。
迸初岁并没有待在他与欧阳妅意的小厢园里,而是在不远桥畔,和欧阳妅意两人忙哄儿子,身旁一个粉色小女娃,揪住他衣角不放。
还没听见他开口,她便能笃定他是她要找的人,他站在欧阳妅意身边,两人流露的相依扶持,若非关系亲密的伴侣,不会有教人欣羡的氛围。
她微喘,不顾双腿传来的酸软抗议,小步伐奔跑起来,匆匆赶至桥畔,踉跄跌撞,终抵古初岁面前,双膝一曲,是已达体力极限,是跪倒致歉,更是哀哀请求。
“古公子,我代瑶华向您磕头认错!他对您所犯的无礼,我在此赔罪,请您大发慈悲,救他一命,我白绮绣愿此生为奴为婢,下辈子做牛做马,报您大恩大德!”白绮绣伏身跪倒,光洁秀额抵地,极尽屈卑,每说一句,都伴随一记响亮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