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回来了?”她不是……应该在伏钢的房里吗?
“公主,丹芹好担心您!”丹芹趴在她身上哇哇大哭,但立即也被绮竹和念菡给架开。
“公主有伤在身,你还这样扑著她,压疼她怎么办?!”
“对、对不起!鲍主,您有没有事?您头还疼吗?您有没有什么不舒服?要不要请御医过来?”
“丹芹……别嚷嚷,我头不怎么疼,耳朵倒是疼得紧。”
丹芹只能捂住嘴,封住所有嘈杂,但双眼还是流露著对李淮安的担心。
李淮安想坐起,几名贴心小爆女马上俐落地替她垫枕又是撑扶,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她会碎了一样。
“先告诉我,我怎么回来了?”她问众人。
“不清楚。前天夜里,我们大伙都睡下了,突然房门被人重重敲了好几下,我和丹芹起来查看,门外没瞧见人影,却发觉公主房里有烛光,我们进房一瞧,您就一身布衣躺在榻上,额上的伤虽然有包扎,但还在汩著血,吓坏我们大家了……”回话的是绮竹,她边说话边递给李淮安一杯温水润喉。
“公主,您这段日子是去哪里了?我们问遍了皇城都没有您的下落……”
“过去的事就别问了,我人不好端端的在这儿吗?”她只小啜一口温水就不喝了。
“额上撞出这么大的伤口,您还说好端端?!”她们向来服侍公主像在服侍祖女乃女乃一样,别说是撞伤,连小小的擦伤她们都不曾让公主遇到。
“你们都将声量压低些,好吗?”光听小爆女们又是惊呼又是尖嚷,她头又疼了。“我只是碰著桌角,不碍事。我有点饿了,能替我张罗些简单的食物吗?”
“好!我去我去!”念菡急乎乎往御膳房去,没多久桌上就放了足足二十小碟的菜肴,李淮安被左右搀扶著坐在桌前,绮竹为她擦拭双手,凡蓉每样菜都替她挟一些到碗里,李淮安却想起了在那个又小又热的面食馆里,店小二亲切招呼送来的酸菜肉丝及那碗汤面的滋味……
明明没有食欲,却还是会觉得饿。哎……
李淮安吃了几口,不再动箸。
“公主?菜不合胃口吗?”
她摇头,盯著握箸的右手——
不对,不该是银箸,应该是——
“你们谁有看到我手上的银簪?”李淮安站起来,走回榻边翻动丝衾寻找。
掉哪儿去了呢……
“对。你瞧见了吗?”
丹芹到铜镜台前打开妆奁,“您一直握在手上不放,我怕它弄伤您,所以收起来了。”
“给我。”
丹芹取来银簪,交到李淮安手上,但还是有疑惑。“那支银簪是打哪儿来的?它上头的红玉是假的,也不是真银制的首饰。”
李淮安没回答丹芹的好奇,招来凡蓉,“凡蓉,替我梳发,我不要任何珠花,只用这根银簪。”
“公主,您头上有伤,还包扎著……”
“先拆下来。”
“公主——”
“我想试试这支簪子簪起来好不好看。”
李淮安拗起来是很倔强,而且不容人更改的,凡蓉与众姊妹面面相觑,然后叹口气,“公主,这样太素了。银簪子点缀可以,要拿来当主角儿不好吧。”她拿著银簪在主子黑发间比画来比画去。银簪不是不好看,而是它太“平民”了,根本就不合适出现在“公主”的妆扮上。
“就用它。”李淮安很坚持。
“是。”公主都开口了,她当然只能遵从照办。
凡蓉轻手解下李淮安头上缠绕的绵布,她额际的伤口露出了来,伤口并不深,但有些长,莫约半截指长。
“这伤口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丹芹在一旁瞧得很舍不得。
“千万别呀!我去找御医帮公主调制些药膏,看能不能让伤口愈合得好些。”绮竹也为李淮安漂亮的脸蛋会为了这道疤破相而忧心仲仲。
李淮安的目光看著银簪而不是伤口,瞧著凡蓉将她的黑发髻起,编成黑色的发花,最后将银簪送进云髻间。
“公主,穆宰相求见。”门外侍卫透过念菡传话。
穆无疾?怎么会是穆无疾?应该是伏钢吧?
“穆宰相一个人来吗?”李淮安问。
念菡原原本本将话又传到外头,因为侍卫若没得到许可,是不能踏进李淮安的闺房的——目前为止只有一个男人例外。
“不,还带了一个人。”
“是伏钢将军?”
“不,没见过面的生面孔。”
生面孔?
“请穆宰相稍坐。丹芹,替我更衣。”
李淮安确定打扮得宜、不失礼数,才前去见穆无疾。
穆无疾一眼便瞧著她额上的伤。
这个伏钢真糟糕,老拿对待敌兵的方式对待李淮安,也不想想自己的手劲多大,就算用两成力都很该死了,竟然还用了十成力道去推她,是将她当成米袋丢,以为她一身铜皮铁骨吗?
“公主。”穆无疾揖身。
“穆宰相,怎么有空往我这儿来?”她淡笑地示意穆无疾坐。
“明知故问吗?”穆无疾也是笑咪咪的。
李淮安挥挥柔荑,要丹芹她们全都退下去。“至少我确定该来的不是你。”
“该来的那个没胆来,央求我替他瞧瞧。”穆无疾对他带来的生面孔使使眼色,那位生面孔揖身对李淮安说了声“失礼”,摆开满桌子的诊具,原来他带了名大夫过来。“原先他是特别指名要我未过门的妻子来替你诊疗,不过很遗憾,我未过门的妻子跑了,否则她的医术真的无话可说,现在只能请公主先将就将就。”提到“跑了”这两字时,穆无疾相当明显地拢起眉心。
“有胆找大夫却没胆找我?”
“没胆是一回事,另一回事是我将他调回去了。皇城里的乱象被细作传去邻近两国,他们以为有机可趁,零星突袭变得频繁,所以没胆的那个不得不走,毕竟东邻国和西邻国全得靠他来回奔波。但是他走得很担心,非要我亲自来一趟,然后再快马加鞭用紧急军情送回去给他。”
“他还关心我吗?为什么要这样……不要就干干脆脆的,为什么要这样?他不知道这种藕断丝连很困扰人吗?”
“你根本就是一脸没放弃的神情,又何必欺骗自己?他弄伤了你,你清楚他是无心的,你并没有不原谅他,因为你的脸上没有怒气。”
“我……”李淮安讨厌被人看透——应该说,她讨厌看透她的人,不是伏钢。
她让穆无疾领来的大夫替她诊完脉,开完药方子后先行退下,才再启芳唇。
“我的确没有生伏钢的气,我气的是自己,气自己为什么如此鲁莽,明明知道伏钢会被我吓到,却因为收到银簪子一时得意忘形,高兴得忘了天南地北,以为我和他的故事终于走到终章,可以进入两人互诉情衷的阶段,然后将军与公主从此奔向幸福快乐……”她自嘲一笑,想起那时的自己,确实太冲动了。
“换成我是你,或许我没有你的耐心。”他向来崇尚速战速决。“虽然你不生他的气,不过你扎扎实实吓坏他了。他跑来问我你昏迷前念的那首词,在我解释完词义后,他好像受了很大的打击。”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喔?伏钢有本事背起那首词,转述给你听?”她那时真的是有感而发,相思逼人狂,这五个字,她几乎是深刻体会到了。她气自己那般痴傻,气到月兑口而出,但她不认为伏钢会懂。
“关于你的所有事情,他都记得很清楚。”伏钢向来嫌背东背西麻烦,练字也练得七零八落,独独和李淮安扯上干系的事例外。那时伏钢踹门冲进他房里,将闭目养神的他一把揪起,俐落地冒出满嘴词儿来,惊讶的人反倒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