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点心原本就是要做给伏钢尝的,但若她将点心端至他面前,他恐怕连瞧都不瞧上一眼,所以她反其道而行,倒不意外伏钢被这种小手段给激励起来。
伏钢没什么心眼,自然不会多疑,某些方面看来,他很单纯。
她故意叹口长气,一副莫可奈何的姿态。“怎样?好吃吗?”
“嗯。”伏钢对吃食不挑,在战场上他遇过粮尽援绝的惨况,他啃过草根、喝过马血,能吃饱对他而言就很足够,至于食物多费工夫去雕龙刻凤,又是多具巧思包进多少高贵食材,他都不会留神。
李淮安托腮瞧著他,小心翼翼藏起脸上的笑意。
喂饱他,让她很开心。
“公主,柳尚书到了。”
坏她兴致的家伙来了,但今天……来得正巧。
“快请。”她挤出笑靥起身迎接贵客。
“公主。”柳扬见她,立刻揖身。
“柳尚书,别多礼,请坐。丹芹,快奉茶。”
柳扬受宠若惊,他每回来拜见十八公主都不会得到太好的脸色对待,李淮安不是一个会直接给人难看的骄恣公主,但她会有几十招让他自己知难而退,少去纠缠她,今日怎么如此热络?
“柳尚书,我让人准备好棋盘,今天你可不能让我。”
“咦?呃……好。”柳扬一头雾水,但也知道顺著李淮安的话去做准没错,难得她主动示好,他求之不得,原本是抱著主意来邀李淮安赏花,也抱定了李淮安会拒绝他,没想到竟获得她青睐。
他与李淮安对桌而坐,她盈盈浅笑,身旁小婢立即奉茶,他一嗅便知是顶级好茗。
“柳尚书,请。”她持白子,他持黑子,她让他先下。
“公主今天棋兴高昂?”
“嗯,棋瘾犯了。”她目光看似落在棋盘间,实则悄悄用余光瞟向另张桌边的伏钢。
笑意浮上她芙蓉脸庞,看痴了柳扬,却看怒了伏钢。
笑笑笑笑笑!她对那个劳什子的尚书笑得这么灿烂做什么?还有那个劳什子尚书,没发觉他自己嘴角边口水全流下来了吗?!
“柳尚书,该你了。”
“哦、哦!”柳扬勉强逮回一丝丝理智,放下黑子。
“柳尚书,你觉得我今天这身打扮好不好看?”她左手托腮,慵懒中又有姑娘家柔媚味道,闲话家常间风情万种。
“好、好看!好看极了!”他点头如捣蒜,点动得很勤快。
“真的?我听得好高兴。”
“我是实话实说!”柳扬再三强调。他不是骗她的,也并非昧著良心说话,刻意妆点过的她,清丽迷人,衣裳首饰衬托出的柔美不及她本身发散的气质,特别是她今日笑容多,将眉宇间每回看见他时的轻蹙消抹去,岂能不美?
“柳尚书,你嘴真甜,说出来的话真好听,我有时无论打扮得再美,也有人是视而不见,从不说句好话,让我一直以为自己貌丑,不讨人喜欢……”哀怨的话语说来总是惆怅,为她的美添了一抹幽怨。
“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鲍主,你别理会这种人,我倒觉得那是高攀不上你才会有此蠢行,以为能用特立独行来博取你的眼光,柳某最不齿这种人!”柳扬说得义愤填膺,殊不知他口中“不长眼的家伙”正用最毒辣的目光瞪死他。
“是这样吗?”李淮安问著柳扬,一双美目却越过了他,朝伏钢望去,伏钢冷哼撇开头。“但他连看都不多看我一眼……”
“他真没眼光!”
伏钢又瞪回来,李淮安忍俊不住噗哧一笑,柳扬则是满脸迷惑。
“谢谢柳尚书替我说话。”她用这句话解释自己压抑不住的笑声,但她自始至终都不是为了柳扬而笑,而是为了沉默坐在后头,一脸老大不爽的熊般男人。
吃醋了是吗?还不够哦,这样还不够回应她的付出,她是那么那么那么的喜爱他,不喜欢他的无视,也不爱他待她的若即若离,更讨厌他明明就对她有意却还是死不开窍。好,他缺人当头给他一棒,她就给他。
“公主,我句句出自肺腑,你虽贵为皇亲却没皇亲的骄纵,待人和善有礼不摆架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堪称皇城第一才女,若你身为男儿身,说不准当年七王爷推上龙座的人是你而非二十六皇子……”柳扬滔滔不绝继续夸赞李淮安的种种,李淮安却没怎么专心,不过伏钢听得很专注,柳扬提到的他都同意。只是——明明就是在夸奖李淮安的优点,为什么他越听越是一肚子火?
“如果我只是个平常人家的闺女,你会中意我吗?”李淮安突然插嘴打断柳扬连绵不绝的吹捧。“没有皇亲身分,没有荣华富贵,更不可能保你飞黄腾达,柳尚书也同样会中意我?”
“呃……当然。”
白痴,你停顿了一下,听就知道你在说谎。伏钢在心里冷笑,就算李淮安不是皇亲又怎样?不是皇亲才更好,皇亲的身分只是掩盖掉她自身的好,每个人见到她只先考量她“十八皇女”的地位能带来多大的好处,她又不是只有好在她是皇女——
“柳尚书不是势利之人,淮安倍觉欣慰。”
“公主谬赞了……”柳扬有些汗颜。他对李淮安的好印象确确实实是因为她贵为皇亲,否则……要找个比她更美的寻常姑娘家一点也不难,她虽美,却不是最美,皇亲的身分才是真正衬托她美丽的主因——这些话,他自然明白隐瞒为上。
“抱歉,请柳尚书稍待,淮安觉得天热,想去换件薄些的衫子。”
“好,公主请便。”
“绮竹,好生伺候著。”
“是。”一旁小爆女福身应道。
李淮安让丹芹扶著,往厅后内堂走去,伏钢终于有了动作,直直站起,跟了上去。
“咦?那、那不是伏将军吗?”柳扬这时才注意到伏钢的存在。
“来,柳大人,用茶。”绮竹将半满的茶杯又斟得满满。
“哦,好……”他端起茶杯才啜了一口,绮竹马上又斟满它。
“柳大人,您要是想小憩片刻的话,那儿有躺椅,别客气。”
“呃?不用吧,我还要等公主更好衣,出来将这盘棋下完。”只是换袭衣裳,费不了太多工夫才是。
“公主?”绮竹先是一怔,缓缓捂嘴笑了,“公主『暂时』都不会出来了,我看柳大人还是去躺椅那边闭目养神,还是让绮竹拿些书让您读,打发打发时间?”没瞧见伏将军也跟进去了吗?公主哪还有空闲理睬你!
柳扬一时之间并没有弄懂绮竹的话,直到他枯等了良久,才知道“暂时”这两个字,指的是足足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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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你跟我来!”
伏钢喝住李淮安主仆的脚步,箭步上前,擒著李淮安的手将她拉到另一端,丹芹在李淮安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那个劳什子的尚书满嘴屁话!”伏钢没头没尾就轰出这句,刚棱脸庞上镶著的两道浓眉蹙皱得死紧。
李淮安被他的手劲握疼了,轻声提醒,“伏钢,这样很疼。”
他低头瞧见自己的杰作,白皙纤柔腕上已经印出他的粗鲁指痕,他以为自己只用了半分力道……他连忙松手,不敢再碰触她。
“没事的,你下回温柔一些就好。”她反过来安抚他。
“好……”不对,他答什么好?哪可能还有下回,不可能再有下回的!
“你说柳尚书满嘴……谎话,是指他夸我好看是谎话?还是指他赞我毫无皇亲骄纵是谎话?或者是待人和善有礼不摆架子是谎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堪称皇城第一才女是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