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的表情虽然淡淡的,但眉宇间除了厌恶也没有其他情绪了。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水雾瞬间朦胧了那双原本就不算大的眼睛,抡紧双拳,揪紧马超的手臂,不顾十指在上头会留下多少血淋抓痕,只是绝望而震惊地问。
“变?子龙从没变过呀,我认识他好些年,他就是这副样子。”
“不可能啦!他应该要很温柔,看到女孩子就会脸红红,碰到女孩子的手就大呼『姑娘失礼』,直视女孩子的眼睛就会手足无措地低头——”
“你说的是云长(关羽)。”
她根本没在听。
“赵云不可以是那个样子!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耍赖的脑袋摇晃得好厉害,快到连马超都来不及阻止,他只在乎自己此时快被她十指给刨出长长血痕的臂膀。
“死皮鞠!你快松手——”痛痛痛——
“把那个赵云还给我!”
她扑进马超怀里大哭大叫,收紧的十指只有更用力而不见松软。
“我哪里能生一个像云长的赵云还你呀!”手臂的痛,让马超跟着龇牙咧嘴咆哮,音量不逊色于她。
“我管你!什么烂三国演义呀!你诓我呀!我花了好几百块买你,你应该要老老实实说清楚赵云是这样的人,把那个赵云还、给、我——”
凄厉的仰天长啸几乎要穿透九霄云外,直达天听。
“你抓破我一层皮了啦,死皮鞠——”
这声怒嚷不遑多让,紧紧追随,一同奔进穹苍之巅。
第二章《同床共梦似鸳鸯》
“谁愿去?”
帷幕前,手执羽扇之人不失优雅地轻刷凉风,左手忙碌,右手自然也没空闲,握着蘸墨的笔,在堆积如山的布帛批示文字。
“我!”
四名大汉同时抱拳,想抢得头功,由左至右分别为关羽(字云长﹀、张飞(字翼德)、黄忠(字汉升)、魏延(字文长)。
“子龙呢?”执扇之人望向没多做反应的赵云。
“但遵军令。”赵云盘腿坐在一旁,不似前头四人积极,仿佛只要执扇之人下命令,他就会遵从。
“好,算子龙一份。孟起人呢?”
“呃,我大哥身体微恙,在营帐里休憩。”应话的人是马岱,马超的堂弟。他虽不及马超俊美,然而西凉人的深邃轮廓在他身上同等出色,只不过此时那张漂亮的脸孔上有着些许扭捏。
“噢?孟起会生病?”执扇之人语气非常无法置信,仿佛听到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俗话不是说,笨蛋不容易生病吗?孟起身体向来壮健如牛——呀,我不是指他是我们当中最笨的噢,呵呵呵……”羽扇摇呀摇,颇有悠悠哉哉的味道。
你不是这个意思,那还有什么意思呀?众人心里怎么可能听不出如此明显的笑讽,大家不替马超反驳是因为大家也同意这个论点。
张飞以肘撞撞马岱,用一脸“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暧昧表情,“别拿劳什子的恙不恙来骗,说实话,他不会是纵欲过度,到这时辰还下不了床吧?你别想骗俺,俺昨天瞧见他拎了个女人进营帐——嘿嘿……”接下来光笑没说的,大伙都是男人,都懂,尽在不言中。
“问题就是出在那个女人身上呀……”马岱略黝黑的脸庞涌起一丝窘态,似乎正在天人交战着是否该全盘吐实或该有所保留。
“说!”帐里所有人异口同声,连没开口的赵云也难掩好奇地送上注目。
大伙都知道,营里目前唯一的女人,就只有赵云顺手带回来的那颗活皮鞠。
马岱嗯嗯呀呀了好半晌,瞧见执扇之人正准备下达军令牌逼他吐实,万不得已,只好出卖兄长。
“我大哥原本的确是想和那女人……呃……”脸色一红,大家都清楚马超“想”些什么。
好样的,对颗皮鞠也有“性”致,果真从军几载,母猪也赛貂蝉。
马岱见大伙都点头表示明了“呃”所代表的涵意,他才继续说下去,“然后,他吐了。”结束。
必羽抚着美长须,卧蚕浓眉间的皱褶是由于无法跟上马岱跳话的神速。
“等等,你说太快了,怎么突地就跳到孟起吐了?”
“就是这么快,在他月兑掉那颗皮鞠——呃,姑娘的衣衫……他吐了,然后好像一直在作呕反胃,所以……他才无法与众将军参加军议……”大哥,我不是故意要毁你形象……
一片静默,脑子里的画面随着马岱的句子成形——
赵云是头一个笑出声的人,之后却没人跟着笑,因为他们更惊讶于此时看见赵云的笑容。
人会笑有什么好吃惊的?
是没错呀,笑就是咧咧嘴角、喉间滚滚低笑,再简单不过了,可是笑的人是赵云!赵云耶!
必羽张飞认识赵云将近十年的漫长光阴,有时吃喝拉撒睡都在一块的好兄弟,只差没再找棵桃树,拈香结拜、义结金兰,偏偏他们就是没见过赵云这般笑过,更遑论其他与赵云相识日子更短的人。
赵云眯着双眸,因为浅笑而柔化了眼中的凌厉,一对英挺轻扬的剑眉也不带肃穆及杀气,弯月似的薄唇用着不曾上扬至此的漂亮弧圆呈现在众人眼前,束起轻冠的整齐长发使他看来成熟稳重,然而他俊颜上的笑靥又让他看来稚气许多。
“原来子龙笑起来这么美……”
“嘶——”
谁!是谁流出垂涎的津液?!
大伙都忙不迭做出掩饰的动作,例如借着模模美髯胡的好机会擦口水,或是摇羽扇时挡住嘴角,再神不知鬼不觉拿衣袖拭净唾液,再不,就是假装手上蛇矛没握牢,蹲去检兵器之时湮灭证据——
“子龙,你觉得阿岱说的很有趣?”执扇之人代表所有人提出疑问。
“嗯,有趣。”赵云没发觉众人看他的目光有异,只是仍为方才马岱说的情况而轻笑。“孟起不是说,他对一颗皮鞠没遐想吗?怎么到后来还是忍不住?军师,看来此役势必要尽速结束,否则孟起不会是军里唯一一个失了理性之人。”
“是呀是呀,我们刚就是在商榷此事,要由谁去夜袭敌营……”被马超的笑话一搅和,差点忘了正事。执扇之人恢复正经面孔,“拈阄吧,谁拈着了,这桩头功就给谁。”
“又拈阄?俺每次拈都输!”张飞粗声抱怨,“还不如大伙比试一场,谁赢谁去!”
“那也不见得会轮到你呀。”都忘了他身旁还有一个堪称武圣的关云长吗?“来来,都靠过来。阿岱,你替孟起拈,省得孟起埋怨没算他一份。”那家伙一任性耍赖起来也是很麻烦的。
张飞抢头一位,但拆开他拈着的纸签,上头一片空白,排第二的魏延也同样,第三个黄忠亦然……
“果然又是最后一个拈的子龙拈着了……”张飞已经见怪不怪了。为什么每次捡大伙挑剩的签,赵云还是能攒到好处?
“子龙,领五百名精兵,去吧去吧。”执扇之人挥挥手,似乎早料算到有此结果。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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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相距数里外的敌营火光连天,照得夜空恍如白昼,即便站在此时的木架城楼上亦能感觉到风中混杂着热气吹啸而来。
“好热。灌了好几杯的凉茶,还是觉得热。下回这种大热天的,叫军师别再用火计,改水计好不?这把火烧得连我帐里都热呼呼的。”马超全身打起赤膊,一条干巾在身上抹呀抹,不一会儿就湿透了,再拧吧它,继续擦身体,就这么干干湿湿地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