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盼盼又打了个呵欠,看来已经在硬撑了。虽然双眼无意识地眯成比隙缝还要隙缝的黑线,但是那张檀口仍不肯死心闭上,声音也开始含糊。
“我想睡了,你不要说话,好吵。”
他制止了她的发言,看似想替自己挣些清静,实则却是不想见她这般荼毒她自己。他与她的聊天内容称不上开心,也构不着畅所欲言,不用牺牲她的睡眠时间来陪他……
黑盼盼点点头。她一直强打着精神想多陪他说说话,但她好困……她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为的不是啥劳子药水,而是——
呀,好想念枕头的味道、好怀念软软的被窝……
三秒过去,黑盼盼已经睡死,标准的“晚安三秒”——道完晚安,再数一、二、三,就可以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高招。
“又忘了拿下眼镜。”黑凌霄一叹,长指勾下她鼻梁上的镜框。
除去碍眼的镜框,她小巧的脸蛋瞬间明显了起来,又酣又困又无防备。虽然她不是黑婕那种上等美女,但鼻眼眉宇都有她自己的味道,是属于值得细细品味的耐看型。
从第一眼见到她,他就有这种感觉;经过这么多年,他还是抱持同样的评语,没多一分,也没少一分。
女大十八变,这句话不见得适用于每个女孩。
眸光流连在她脸上,他缓缓念着数字,越念笑意越浓。
一、二、三……三十、三十一……四十七……五十九……六十四、六十五……
“粉刺真的好多……”
※※※
“这种药水真的很有效耶!才几个星期,他背上的烧伤都好了大半,你多做几罐给我。”黑盼盼握着掌心那罐不过30CC的药水瓶,好珍惜地将它收进口袋,一面对用手术刀削苹果的黑袍医生说话。
他是个莫约二十六岁,相貌端正,湛蓝似穹苍的双瞳很是温柔,深邃五官带有几分外国血统,但中国人黑发黄肤的成分更多,且身材颀瘦高挑的男人。
“拿东西来换。”苹果清脆的惨死声在上下两排洁牙间含糊,黑袍医生优雅得近乎诡异——至少黑盼盼不觉得拿手术刀削水果有什么美感。
“我们当哥儿们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言下之意是,她黑盼盼肯夸奖他调配的药水好,就已经很给他面子了。他还敢跟她讨赏?!
“亲兄弟明算帐。”何况是连拜把都没的哥儿们。
“拜托,我拿爱人当你的新药实验品已经够委屈,没跟你申请实验费也够义气了,你还反过来勒索?”
“那就不要试呀。反正对我而言,这种药的效用好不好又怎么样?烧成一块焦肉的人又不是我。”黑袍医生笑容可掬,拔了一颗葡萄给她——当然不是分食给她,而是要她替他剥皮——黑盼盼读得一清二楚。
她暗暗咬牙,“你要换什么?”接过葡萄,她用力将它剥个赤果。
他偏头想想,边享受她呈回来的葡萄肉。“你最近刚写好的那个程式。”口气还挺勉强的。
丙然!她刚刚就听到他心里的打算,会询问他要换什么只是意思意思。
“你不是个密医吗?这种东西你又用不到!”那个程式是用来潜入各大网站偷资料,一个医生有什么搞头?还不如她送他两三颗止痛药来得实际。“不然这样,我让你整袋手术工具都浓缩在笔管大小的银杆子里,以后你出门就不用大包小包,一根笔就搞定。”很方便吧。
听起来很实用。“好,就换这个。”至少比起上回的“自动切肉器”有用。之前试用的病人个个像削坏的苹果,被切肉器切到只剩下骨头,一点也不好用。
“还有没有去疤的药水?”黑盼盼才问,立刻读到男人心里那句“有,拿东西来换。”
她为之气结,但为了黑凌霄,又不得不向黑袍医生低头。“换换换,我什么都换啦!”麻烦死了!“你还缺什么啦!”
“短脉冲二氧化碳雷射系统。”用雷射光束动手术比锯子又快又好,还不会有碍事的金属屑到处喷射。
“卫星导航要不要?”黑盼盼没好气地问。
“我只是个密医,要卫星导航做什么?”黑袍医生笑着反问。“不过如果你要我替你调左旋维他命C来涂抹你的黑眼圈,我可以考虑让你用卫星导航来换。”如果不是认识黑盼盼这么久,他会以为眼前这个女人是哪号可怜受虐儿,被打出两圈熊猫眼。
“我弄一套卫星导航给你的费用,还不如直接拿去整型。”还可以垫鼻垫下巴垫胸哩!
“也行,我也在替人整型。”黑袍医生递上一张与他的衣着一样墨黑色的烫金名片。
“你不是脑科医生吗?”她记得他上回给她的名片是红色的!
“红色是脑科,白色是牙科,黄色是骨科,蓝色是眼科,橘色是小儿科,绿色是耳鼻喉科,灰色是——”他亮出七彩名片。
“难怪你是密医……”灰色是妇产科?好样的!她突然觉得坐在她面前吃苹果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间医院,会走动的医院。“我替你设计一张高科技名片,正面看是脑科名片,侧十度看是牙科,再侧十度是骨科,以此类推。”这样可以十八种名号全融合在一张,不用一出门得带十几二十张名片。
“用左旋C换吗?”听起来很划算。
“不,换可以更快治烧伤的药。”
黑袍医师沉笑,“盼盼呀,我发现你真的对那个男人很痴心,已经开始迈入智能退化的阶段,做什么事都将他搁在首位,有鸡腿他先啃、有饭他先吃、有水他先喝的地步了。”
“他不吃鸡肉。”同类相残,于心何忍。
“这不是我要表达的重点。我现在要是剖开你的小脑袋,会不会有一大堆爱心符号狂喷出来?”恋爱中的人,连血都是蜜糖。
“狂喷出来的只有涌泉般的鲜血。要是剖的技术不好,可能还有脑渣吧。”拜托,他剖过的脑比她吃过的榴槤还多,脑壳里塞些什么碗糕,他比她清楚吧,竟然问这种蠢问题。
“小天才,想这样转移话题呀?”
“是呀,不想和你聊这种事,你又不是心理医生。”她有必要向他告解吗?
“紫色的。”他掏出另一张名片,医师身分又添一个。
“好啦,你这间综合医院!”受不了受不了,他心里的骄傲声音怎么这么吵、这么大声,害她想捂住耳朵拒听了。
“又在偷听我心里的OS噢?”她那种厌恶的表情好可爱呢。“不能听得太仔细噢,不然你会听到我在说爱你。”
黑盼盼脸上没半分惊喜,没多大兴致地道:“不要在能读心的人面前说谎。你的嘴巴骗得了人,心可骗不了。”当她是那种蠢女孩,随随便便口头说说就能迷住她吗?谁会对一个嘴上说着甜蜜情话,心里却不断喊着别的女孩的家伙心动呀?
“听说你听不到他的心里话?”黑袍医生突地问。
黑盼盼跟上他转移问题的速度,颔首。
“所以他心里想什么,你也模不透?”黑袍医生又拔了颗葡萄给她。
“嗯。”黑盼盼剥完皮,将葡萄塞回黑袍医生的嘴里。两人就一直重复着这个动作,一边闲聊。
“听习惯了别人的真心话,面对这样的他,你会不会很惶恐?”吐掉葡萄籽,黑抱医生再接下第三颗、第四颗葡萄。
“嗯……”惶恐这两个字还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
懊怎么说呢?她是有些高兴不能清清楚楚听到黑凌霄的心,这样可以让她慢慢模索,而不像对待其他人,只要集中精神就能将对方的心思挖得一乾二净,无论好的坏的,半点也隐藏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