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亲眼见到,就是那块纱布!
“反正我都用口水擦过了,多一两颗眼泪也没什么。”这么计较做什么呀?她吻他的时候都没听到他在反对——也许他有反对啦,只是她当做没听到——他都不嫌弃她用口水替他涂脸了,现在才哇啦哇啦的,双重标准吗?
“你想让我伤口感染就尽避用那块脏纱布盖上来好了,反正了不起就是死,正合我意。”这是威逼。
“你别开口闭口就是死好不好?又不是黑澔,做什么将他的口头禅学起来?”舍弃手上那块纱布,她再拆一包全新的,用眼神告诉他:黑大少爷,这样可以了吗?没眼泪没鼻涕的全新纱布噢。
听到同伴的名字,黑凌霄想起那些真正与他同类的人。
“他们……逃出去了吗?”
“逃出去了。”看见他松了口气,黑盼盼不知道该不该将后续说出来,想了想,还是没隐瞒,“研究所分别派了团队去逮他们回来,虽然目前还没有下落,但是应该不出一个月就能掌握,他们逃不了的。”她平缓陈述事实,口气却显得太过淡漠。
“你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们?!”他相信研究所有这样的本事。
“离开研究所不见得是好事,你们在外头的世界可能活不下去,回来对你们才是好事呀!”如果今天黑凌霄不是伤得这么重,而是像其他人一样展翅飞离她的世界,她一定会很担心很担心他——天地间有他的容身之地吗?他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吗?她会担心到食不下咽,只想快快将他找回来……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能?!”黑凌霄扬臂推开她。虽然因为受伤,他的力道已经减少了一半,仍轻易将黑盼盼推倒在地;他也没好到哪里去,整个背部肌肉都因为这个动作而撕扯开来,那种疼痛难以形容,但他仍咬牙忍下。“不要以为折断了鸟儿的羽翼让它们不能飞翔对它们才好,你根本不懂一辈子被关在笼子里的感受有多恐怖!”那远比凌迟还要不人道!
“我是不懂!我只懂你们像甫出世的婴孩一样,面对月兑离许久的社会将遇到许多的危险!你们不知道自己的价值有多珍贵,一旦被发觉你们变身的特异,你们该怎么办?!你以为你们能简简单单就融入人类的社会吗?你们在这个世界上是『死人』,没有身分证明!没错,在这个世界上你们确确实实存在过,但你们在十岁那年就已经宣告死亡!你以为只要双脚踏出研究所就会有康庄大道等着你们吗?没有!只有一关又一关的难题!”黑盼盼爬起来,字字清晰地回吼,想让他明白外头的世界不会比研究所单纯。
当年为了实验,这群白老鼠早被研究所宣告死亡。即使现在他们仍在呼吸,在法律上,他们只是一群夭折的孩子。
“让我们变成『死人』,也全拜你那位亲爱的爷爷所赐!”黑凌霄怒吼着,眼眸凝满冰霜,那股恨意直朝她而来。“为了实验,他从孤儿院领养我们;为了实验,他让我们变成这副鬼样;又为了实验,消灭了我们曾经活过的证明……全为了他的实验!”
“我无法反驳。”一反驳又要吵个没完没了,一吵个没完就没空调情,一没空调情等于浪费人生,这种找不出优点的事还是少做。
“你当然无法反驳,因为那全是事实。”
黑盼盼轻叹,坐回床畔,心疼地看着他的伤口扯出裂痕,将她的心也扯痛了。她压制住他的肩头,硬要他当个听话的病人躺回床上去。
“你一定要让我感到内疚吗?”用这种自我伤害的方式?的确很高明。
“妳如果真的内疚,就该帮助澔他们。”他本想拒绝她的靠近,但身体违抗不了虚弱。
“帮助?我有这个本事吗?”
“有什么事是天才女黑盼盼做不到的?”
黑盼盼听不出他这句话是挖苦还是赞扬,不过她猜是前者多一些。
她沮丧一笑。
“有,我做不到让你爱我。”
第二章
记忆中,一直有黑盼盼的存在,已经很久很久了。
记得她被老人抱在怀里时,像个洋女圭女圭似的,却比洋女圭女圭多了灵气及活生生的笑容。他本来以为,她和他们同样是实验品,也将面临被改造成人不人、兽不兽的牺牲品,头一眼,他对她有着不舍——或许是明白自己经历过的过程即将全数拷贝在她身上,他替她叹息未来的命运。
但……她不是。
她是个幸福的小女孩,有人疼有人宠,有人护在怀抱里,根本不需要他自以为是的舍不得,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胡乱猜测,对她多此一举的心疼。
是因为那时的她听到了他心里的忖思,才会对他这么痴心吗?才会多年来赖着他、霸着他,才会……爱上他吗?
他真的不想深究,不想懂黑盼盼的任何想法。懂得越多,越感觉到她的付出;懂得越多,越觉得自己残忍。就这样漠视她、疏远她,对两人才是好。
毕竟,他与她,是不同的世界;就算同处一室、呼吸同样的空气,也不能改变两人的差异。她,是个俏生生的女孩;而他,不过是只丑陋到会让人指着尖叫的妖怪。
床边有了骚动,是拖鞋死赖在地板上拖拖拉拉的啪跶声,好似连多抬高一公分都会要了拖鞋主人的命一样,接着是一个重量大剌剌降临在他右侧的空床铺,将他腰间的薄被扯了一半过去。
黑凌霄休养了好些天,身躯虽然动弹不得,但指挥脖子上的脑袋左右转动还不成问题。收回原先一直凝定在屋里最大那扇窗外的目光,他望向右侧床位,看见黑盼盼深陷在软软枕头里,厚眼镜被挤到了眉峰上头也不以为意,浮肿的眼皮牢牢合锁住她的双眸,模样看来是已经睡得不省人事,眼下的黑眼圈大得惊人。
他望着她,知道时间的流逝、却不知道注视了她多久。
她的五官都是再熟悉不过,自小到大没有多大的改变,脸孔还是那么稚气,稚气到时常让他忘了她年龄比他还大。
只是他不曾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她,细细数着她扇形睫毛的根数,漂亮的细眉,还有不注意便会忽略的淡淡双眼皮……
迟疑了一下,他还是动手替她拿下眼镜,不让镜框阻碍她的睡眠及……他的视线。
她的镜片厚得吓人,他透过镜片瞟了一眼,发觉镜片前方的景象扭曲成一片朦胧。
“好深的度数……”原来以前希丽雅“偷渡”到研究所里给他们看的日文漫画里的螺旋状镜片是真有其物。
“一千五。”黑盼盼酣酣的声音插入,报上她的近视度数,声音在笑。
发现她没睡,黑凌霄紧抿的唇角有片刻僵硬。幸好他除了傻楞楞地取下她的眼镜外,没做出任何不合适的举动——像是伸手去碰触她看起来好软好女敕的脸颊,还是抚模轻嘟的樱色丰唇。幸好……
黑凌霄将眼镜还给她,佯装一派无趣,口气冷淡,“简直是瞎子。”
“是呀,拿下眼镜就几乎全盲。”黑盼盼笑着调侃自己,但没睁开眼。或许她真的太累太累了,连撑起眼皮的力量也没有。“你不一样吧?我记得你的视力超好……你是不是可以看到七百公尺外的那栋房子里有个绝色大艳姬在换衣服?”她打趣地提出假设。
因为他体内的基因,让他拥有鹰般的锐眼。
“有,她正月兑到。”黑凌霄冷睨她一眼,接续她的话。
“呀!不准看!”黑盼盼弹跳起来,一只手捉住被单朝他头上罩,要他非礼勿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