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
“我不看了。”
“那递给我做什么?!我也不看呀!”她的表情就像是那本书会咬人似的。
原本梅媻姗这种小彪女在出嫁前哪弄得懂什么“食色性也”的道理,在她古板的观念中,这种事是碰也不敢碰,不,连想也不敢想。
“我才不像你……你这么……这么……”脑子里转动著恶心、肮脏等等的字眼,但她却说不出口,只能用眼神指控他。
“男人和女人本来会有情有欲,面对心仪的对象,产生想抱她的念头也是很正常,想拥著她、想吻著她、想和她有肌肤之亲,这些都算不上是恶心肮脏。”他明白她没月兑口而出的字眼大抵是什么。
“你还说!”梅媻姗觉得脸上被人偷偷放了把火,正熊熊燃烧著,将她的脸当成木炭在烧,烧得又热又红。
“难不成你以为夫妻关起房门都在下棋泡茶练字画吗?”
他的眼神让梅媻姗又是一怔,她讷讷地摇著头。她怎么知道夫妻关起房门都在做什么?!那他又怎么知道别人家夫妻关起房门是在做什么?!
她摇头的动作越来越大,像是要甩出脑里听到的不应该出自於梅舒迟口中的句子,更像是要否定自己眼中所见的他——
梅媻姗抡著拳,粗喘一声奔出他的房门,用她这辈子最厉害的武学——轻功,没命似的逃了。
那眼,像蕴著文火,慢慢地燃著渴望。
方才在书册上看到的字句残留在脑海,在混乱的此刻竟清晰地浮了上来。
直勾勾地看著、望著。
书里主角们的模样藉著字句逐渐成形,那直勾勾瞧著人看的男主角,变成了梅舒迟……
那文火,名为。
她,在梅舒迟眼中,看到了他对她的。
第七章
一盆盆布满血红的热水被递了出来,女仆又端了乾净的热水进去,进进出出间,也彰显著房里人的伤势多么严重。
小粉娃哭红了眼,跪在屋外整整好几个时辰,忙碌而担心的人群谁也无心理会这抹难过害怕的小小身影。
她誓死捍卫主子,所以没有人责怪过她一字一句,加上六名护师在其他当家面前详述著贼人偷袭之际,小粉娃拖抱著三当家逃窜的情况,其他当家也知道她尽了最大的努力,没有苛责,甚至二当家还对她道了谢。
谁也无法预料,那盆准备砸上小粉娃脑袋的菊盆,会让不顾自身安危的大男孩给硬挡了下来——用他的脑袋。
当下破的不只是菊盆,还有他的头颅。
没人怪她,但她却怪自己。
要不是她冲动、要不是她没思索过后果就贸然行事、要不是她武功差、要不是她反应慢、要不是……
要不是她,他也不会替她挨上这记重击。
“娃儿,起来吧,别跪了。”
小阳师弟来到她面前,看著她满手满脸染著大男孩的鲜血,苍白的右颊上开了道细长血口,她也好似不觉疼痛,一脸的忧心忡仲只为房里的大男孩,让平时总爱闹她的他也无心调侃。
“没人罚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做得不好!我如果做得好,小迟哥就不会变成这样子!”说著说著,豆大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我早说过不分清楚主仆之分一定会出事!”
“不是这样的!我说要保护小迟哥,我有保护小迟哥,是我太笨了,所以才——”
“我说的是他!”小阳师弟指著紧闭的房门里,“他没认清主仆之分!哪有主子能以身为盾替下人挡灾?!他要认清自己的身分呀!就算全庄的奴仆都被砸破了头又怎样?他顾自己毫发无伤就好,谁让他多事跳出来被人砸?!”他狠狠甩过头,一股火气直往上窜。
他知道,如果今天换成了他,他也会替小粉娃挡下这记伤害,宁愿自己头破血流也不容她受伤害,那是因为他喜欢小粉娃呀!大男孩的举动……也在诉说著,他也喜欢小粉娃,喜欢到不顾主子身分,反过来保护梅庄护师的生命安危。
以主仆之分来说,这根本是本末倒置,以男女之情来说,这却是人之常情,他喜欢小粉娃,他和他一样,都喜欢上小粉娃……
是,他嫉妒大男孩英勇的救美行为,嫉妒他让小粉娃心甘情愿地跪在屋外与他同受折腾,嫉妒发生事情时,他不能陪在小粉娃身边。
“我不是刻意要将咱们这些下人看得低贱,但和主子们比起来,我们的命原本就廉价,他有没有想过,万一今天没有任何人能证明你当时护主的行径,他伤得这么重,其他当家会如何看待你?会不会将他受伤一事全归咎於你?咱们做下人的,主子要搓圆捏扁还不简单吗?他如果真为了你好,就该用『主子』的态度来待你,否则今天这种事,不会是最后一次。”
小粉娃扑在他怀里痛哭。
她现在心里揪著、脑里乱著,好似那菊花盆是砸在她头上,源源不绝的痛越来越强烈。
“小阳笨师弟……怎么办怎么办……小迟哥会不会死掉……会不会……”
“不会不会的,他那种烂好人,不会的。”虽然俗话说“好人不长命”……嗯,现在还是甭在小粉娃面前说,否则她会哭死。
“他如果死掉了……我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好好活下去呀。”难不成小粉娃想陪葬吗?!
“我……我不要和小迟哥分开……不要不要……”小粉娃抬起被泪水湮没的眸子,“小阳笨师弟,你跟他说……跟他说以后我会好好练功,我会好好保护他,不会再让他受伤……你跟他说,再相信我一次,一次就好……你快跟他说……呜……”
说著,小脑袋瓜子又垂了下来,颗颗泪水不住地滴在他的手背上,滚烫得几乎要灼伤了他。
“你有办法将他完全视为主子吗?”
她猛点头,说不全句子的檀口只是一直呜咽重复著:“可以可以……”
只要他能平安,就算要她以后都不能再抱著他叫“小迟哥”,她都愿意。
“那他呢?他又能分清主子与奴仆的分野吗?”
“我……我不知道……”
“要是他分不清楚,以后遇到这种事,他还是会挺身出来替你挡。”
小粉娃垂著眼睑,眼眶蓄不住眼泪,只能滴答滴答地任它夺眶而出。
我说过,你如果不想将我当成主子,我就不当你主子,这件事犯不著让你和你师弟吵嘴,只要我们两个彼此认同就行。
蓦然想起那时大男孩又是认真又是安抚的一席话,他将所有的选择权交给她,如果她愿意,他可以是她的主子,也可以不是她的主子,端看她的意愿。
也就是说,只要她认定了他的身分,主仆的分野就跟著明朗了,是吗?
小粉娃攀紧了小阳师弟,啜泣声加浓,接著,她释放了胸中的积郁。
她哭得很使劲、也很放肆,因为她知道,从今夜之后,她所失去的,是她最喜欢的小迟哥,无论他是生是死,她都要失去他了——
盛满清水的木盆子里深埋著一颗脑袋,咕噜咕噜地冒出数颗水泡,隐约听见有人的低咒混杂著泡泡产生,直到肺叶感到灼热的窒息痛苦,木盆里的脑袋才放过了对自己的折磨。
满是水珠子的脸上仍是红火一片,一盆冷水无法消褪半分异常的红艳,甚至因为长时间的闭气而让镜前那张芙颜更加暗红。
想用双手揉散两颊的红霞,反倒被颊上的热度所怔。
“梅媻姗,他是主子,听清楚了没,他是你这辈子认定了要跟随一辈子的主子,不可以有任何胡思乱想,主子,是要放在心上供著的。”水湿的小脸义正辞严地对著镜中的自己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