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恩情的方式,便是助她重生……
重生之后,便再无关恩情偿还,而纯属私心。
南烈的目光炙热到让她难以招架,她只好轻描淡写道:“用百里剑来换你一命,是值得的。”
“我保证你为我变成人,会更值得。”
她的反应只是狐疑地挑挑细眉,这种未来的事,南烈竟也敢说得这般胸有成竹?
“以前你还是剑魂时,有很多我想做却没有办法为你做的事,我想替你添饭、替你梳头、替你采买衣裳,或许还可以买只油鸡让你试试味道……还有这里。”南烈点了点自己的唇瓣,又以指尖点触在她唇前,“那天,你允诺过要还我一回的,想耍赖呀?”
她擦著腰反驳:“我才没说我要耍赖,还你就还你呀!”
“是你说的噢。”
“当然,我还能对天立誓哩。”
“那这笔债……姑且让你先欠著了,不过利钱得加算给我。”
候,她和他都这么熟识了,还要算利钱呀?
“好啦,你爱怎么算就怎么算啦,小气阿烈,我才不与你计较这种小事。”她大大方方地再允诺。
“那么,你愿意为我当人,以非剑魂与主子的关系与我在一块罗?”
在一块……她当然想跟南烈在一块,而且是以非剑魂和主子的关系……这让她好心动,她正要颔首同意时,又及时停顿,想起了这几日净搁在心上的疙瘩。
“你先同我说清楚,你那天在气我什么?就是你被人捅一剑那天,”她不忘补充正确日期。
南烈表情一僵,越来越尴尬的红晕由颊畔开始蔓延,连目光都自她脸蛋上游离开来,明显有逃避意味。
“阿烈,你干嘛不说话?想耍赖呀?”她贴近他侧偏的脸,不容他避开她的视线。
“谁想耍赖了?!”
“你不耍赖,那你说嘛,你在气什么?”芙颜上的表情好无辜,圆圆水眸灿灿地瞅著他,眼底指控著她这只天真小剑魂曾因他的怒气而无端受难,落得今日剑断魂散的凄惨下场……
南烈心底深处蛰伏的小小内疚浮上来见见天日,也让南烈正视自己犯下的滔天大罪,低低的嗓音有丝迟疑,却又恁般坚定。
“我生气,是因为我以为在你眼中只有主子,任何人对你都不具任何意义,你要的只是主子。”
“主子对我真的很重要呀……八百多年来,我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主子。”即使那些主子不见得是她所想要的,但她只有跟随著主子,才能说服自己仍有存在於天地之间的价值。“可是阿烈……我不是、不是你说的那样……或许该说,我本来应该要如你所说的那样,可是我在不知不觉中又好像违逆了这种应该……”她有些慌又说得急,但由於她也厘不清自己的心思,所以解释起话来也模不著头绪。
“我懂,我已经懂了。”
在她展臂为他挡剑的同时,他便已了解她的心意。
但只怕这抹初识情愁的小剑魂还没有自觉。
“你懂了?”连她都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他就懂了?这么神?
“懂了,你已经很清楚地告诉我了。”用她下意识的行动告诉他。
“喂喂阿烈,可我不懂呀……”
“等你变成人之后,我再慢慢解释给你听。”慢慢的,有一辈子的时间。
她噘嘴,“可是你现在不解释,我挂在心上会很不舒服的……”
“半年后你就知道了。”
尾声
结果,我现在还在镇妖炉里替茴香姊带小孩。
半年期限只剩不到一个月,阿烈还是没有替我找到适合的女尸。
原本呀,我们很坏心地诅咒……呃,期待那个身子骨虚的豆腐西施能早些驾鹤归西,好将身躯让渡给我……呦啦啦,我知道我们很坏心啦……
不过豆腐西施被我们这样一诅咒,竟然越来越健壮,还在四个月前嫁给了城东豆腐商行的独生富少爷,据说现在也怀了个宝宝,我和阿烈殷殷冀盼的希望就此落了空,不得已只好另寻目标——
这一找,又过了两、三个月。
前几天,好不容易村子死了两个人,这种能让我借尸还魂的大好机会岂能放它溜走,可阿烈他……唉!
“我没兴趣娶一个甫满八个月大的女乃女圭女圭把屎把尿!”南烈额际青筋抽动。
好,头一具早夭的婴娃尸体阿烈看不上眼,那就此做罢,第二具——
“我没有娶男人为妻的癖好!”南烈狂吠得好响好响。
这个十四岁的清秀小男孩生得白白净净,在我看来是个极佳的人选,可是阿烈好挑剔噢。
呜,我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复活当人?什么时候才可以和阿烈在一块?
呜呜,有没有人家里有尸体的?
番外篇伏翼
他总是在她开口说爱他的时候转身离开。
他说,他是只害怕有人爱他的妖。
他说,他不值得任何人为他费尽思量。
他说,他不要爱。
不要人爱,也不要爱人。
不要她爱,也不要……爱她。
可是,她却在头一回见到他时,深深地踩入了泥淖,自此——
万劫不复。
“你在里面,还待得好吗?”
在她踏出镇妖炉的半个时辰后,伏翼终於打破两人无声的沉默。
“嗯。”她回得很生疏。
“孩子呢?也没有作怪吧?”头一个尴尬的话题一开,第二个话题伏翼显得自然多了。
“很乖。”抚上肚子的同时,她绽放一个温柔浅笑,那是为母的璀璨光辉。
“打算为他起什么名?”
“还没。”茴香微抬眸觑他,脸上笑容敛尽。
他的问句每每只换来短短回应,让伏翼也颇显尴尬,茴香收回视线,挺著肚子的她缓缓坐在床沿。
“你不用一直寻找话题,甚至可以不用勉强自己留在这里陪我,我已经习惯一个人……”自嘲的唇弧淡扬,“现在,也是只习惯独处的鬼魂。你与我本来就不是谈心的好对象,不如各自分开,让我们两个在这两个时辰间相处得自在些。”
这是在驱赶他吗?
“我并不觉得勉强。”伏翼回道。
“但是我觉得,”
一句淡语,换来久久静寂。
“我让你觉得不自在?”
“是的。”她不讳言道,“你让我觉得很不自在。”
“是因为我让你想起了不愉快的往事吧?”
她苦苦一笑。“不愉快?那是对你而言。”对她,那却是一辈子搁在心上的回忆,是她准备用在未来日子里一点一滴重新温习眷恋的记忆。
“茴香……”他轻唤著她的名。
“我有些累,这床铺能不能借我休息片刻?”
伏翼知道,她连话都不愿与他说,所以才会用小睡为藉口。也罢,他原本便只想知道她在镇妖炉里过得可好,现在亲眼所见,也能让他放宽心了。
“你睡吧。”
“谢谢。”
茴香背对著伏翼躺下,说累只是个差劲的理由,她不想见伏翼为了她,勉强自己到这步田地,更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伏翼。
她好不舍,不舍伏翼脸上的落寞,不舍他被她的冷言冷语所嘲讽时仍旧表现著包容,不舍他现下这般的委屈。
可是她告诉过自己,这一生,她都不会原谅他,不会原谅这个亲手扼杀了她的爱的男人。
她不会原谅他……
闭上了眼,却阻止不了湿润了眼眶的泪。
伏翼,我爱你。
她曾经万般柔情地依在他胸口,呢喃轻轻。
我不需要一个不能陪伴我一辈子的人类,你的爱,到头来只会成为我最沉重的负担,百年之后,你已是黄沙白骨,而我呢?我仍是这副模样的伏翼,你还能爱我吗?既是不能,你又如何能不负责任地说爱我?
她知道,她的寿命不及伏翼的千分之一;她知道,伏翼是为了保护他自己,不愿为了一份短暂如星坠的爱恋而换来数百年的椎心之痛,但他保护自己的同时却也深深地伤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