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让我杀了他!”火红的眸焚烧着怒涛,她咬牙道,无奈剑身被钳握在玄武掌间。
玄武知道她的愤怒。以往烛光及宵明的言词挑衅就换来她提剑相向,更何况被剖成两半的地头蛇老大已将挑衅给化为实质的无礼行动……那男人有错,但以命来偿却也太超过了些。
“艳儿,那个惹怒你的男人已死了,不要再牵连无辜之人。”
“他们是一伙的!”她忿忿抽回手,就要推开玄武。
玄武不动如山,横亘在艳儿及地头蛇乙之间,“但他罪不及死,世人有罪自有世人律法来判,我们无权决定他们是生是死。”
“他掀了我的红纱!”艳儿怒咆一声。
扯落在地的赤纱,衬着满地鲜血,不再耀眼醒目。
“掀你红纱的男人已经死了。”
“我要将他碎尸万段!”她提剑上前,双腕却遭玄武轻扣。
“艳儿,别冲动。”
茶亭十数尺之外所聚集的人潮越来越多,连原先在逛大街的烛光和宵明都听到街头巷尾流传著“妖女杀人”的嚷嚷而跑来凑热闹,这一瞧,让他们两人暗叫声糟。
艳儿面对玄武百般阻挠,不由得撂下狠话,“你若再阻止,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若再闹事,我连白天都将那柄妖剑给封印住,让你永远无法再唤出流星剑。”玄武的口吻虽不及艳儿来得强硬,吐露的字句却让艳儿微怔。
红眸先是一敛,再扬眸,更加冷冽。
原本对地头蛇的气愤转移到玄武身上。
她气他,竟站在其他人的立场阻止她。
她气他,竟出言恫喝她。
她气他,竟不懂她为何而愤怒……竟不懂,那男人掀起了她的红纱,掀起了那代表着夫与妻的牵系,若非如此,她何需气急败坏、何需愤恨难消?!
“你让是不让?!”
“不让。”玄武固执起来也非容易屈服之人。
她也被激起脾气,“那你就陪他们挨剑吧!”
冰剑凛冽的寒气肆无忌惮,直突向玄武,目标却是他身后所护之地头蛇。
玄武步履动也不动,仅以右手拆招。
大量寒气凝结了浓重的空气,阴沉的天、厚密的云,诡谲而暗霾。
雪,在这个初春时分竟缓缓飘降,是流星剑所带来的凝霜寒雪。
“玄武大人,你们两个在这城镇里开打,会毁了凡人的屋舍呀!”烛光及宵明出声提醒。
玄武淡瞥他们一眼,双臂微张,一瞬之间,他及艳儿的身影消失无踪。
“走,咱们追上去。”烛光拉住宵明,头一点,两人也化为虚无氤氲,徒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凡人,以及满地疮痍的血腥惨景。
烛光和宵明因法术学得不够专精,在山林里停停飞飞三、四回之后,才勉强寻着玄武的气息。
“这里……不就是咱们头一回见到小艳妖的地方?”快速驰骋而过的绿景,唤回宵明的记忆。
“玄武大人又将她给带回这里了。”这里地广人稀,的确是厮杀的绝佳地点。
“这回,小艳妖和玄武大人又有得吵了。”宵明轻叹。
“玄武大人才不会同她吵咧,到后来还不是全让她了。”
“说的也是,玄武大人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同人吵架。”更何况吵架的对象是小艳妖。
两人才如此说道,蓦地,前头猛烈窜出巨大风雪,几乎要将宵明和烛光给吹回数万里之外的渤海老家,冽风和着奔雪,刮疼了两人的脸颊。
白茫茫一片,逼得两人睁不开眼,这场风雪,来得又急又快。
“怎、怎么回事?为什么好好的天气竟下起大雪?”好、好冷……烛光上下牙关忍不住打起颤来,黑中镶红的发丝上已凝结厚厚一层冰霜。
“这是……蚀心剑所带来的雪?”
绿景在眨眼之间全成了积雪荒景,鸟叫虫鸣也全数消失,整座密林安静得令人胆寒。
“惨了、惨了,该不会是小艳妖火力全开、怒极冲天,激出了蚀心剑的魔性?!若真如此,玄武大人不就危险了!”烛光怪叫。
“极有可能。”宵明蹙攒着眉,风雪的强劲,阻碍了他们前行的速度。
“玄武大人,您可千万要没事,否则咱两兄弟不会轻饶小艳妖!”烛光不断低喃祈祷。
弯过了一处峭谷,映入烛光和宵明眼中的景象让两人足足愣了片刻。
大湖般的广大空地上积满了厚厚白雪,在耀阳底下,刺眼得令人无法直视。在大雪之中,只见红袂猛舞,点缀在风雪中,犹似风中摇曳的鲜艳红花。
“小艳妖……”
艳儿的眼仍是火红如昔,翻飞的红纱袖裳半掩半现着她绝美的容颜,她的红唇,赤红欲滴……
薄女敕的双唇却在下一刻呕出无尽的鲜血,比她身上红衫更艳彩更鲜明。
“小艳妖!”烛光和宵明连忙奔了过去。
艳儿看不清狂风遽雪中的所有景物,也听不见耳畔呼啸的风声及两人的叫唤,檀口涌出的鲜血染红了白雪,整个火焚似的胸腔痛得几乎敦她昏厥,她每一呼吸,便有窜上喉间的血腥阻隔一切。
即使再疼再痛,艳儿坚定的红眸,却直直望着天际——
那道手执流星冰剑,俯睨着她的身影。
第七章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顺着艳儿目光望去的宵明及烛光,几乎以为眼前一切仅是自己的错觉。
伫立在苍穹之上,面无表情的男人,竟是玄武。
他惯穿的浅青衣袂因风雪飒馄而摆荡,犹如一圈圈在天际激起的绿波涟漪,柔长的黑发不羁且狂肆地飘扬,他的黑眸半合半敛,高深莫测又深邃难辨地俯颅雪地三人。
“那把剑……是流星剑?”宵明看着玄武右手执着冰雕而成的剑,不自觉惊骇低问。
玄武手上的剑,与艳儿向来仗持的流星剑大相迳庭。流星剑虽是凝冰而成的幻剑,但仍有剑的原形,乍见之下,只像柄窜着轻烟的琉璃冰剑;然而此刻玄武所持的剑,喷吐着大量的寒雪冽气,原先笔直的透明剑身,幻化成布满冰凛如巨大龙牙般的寒剑,剑身亦比流星剑还要大上数倍,宛若巨刀一般。
应当是两柄迥异的剑,在此时竟让宵明直觉将两者联想在一块。
“那真是流星剑?!为什么蚀心剑会在玄武大人手上?!”烛光转向艳儿,焦急地问着她。
艳儿想开口,但止不住呕血的灼烫,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别忙着吐血呀——”烛光哇哇大叫。
艳儿的五脏六腑全受了重创,宵明及烛光的疑惑也正是她极迫切想知道的答案啊!
但……那把剑确确实实是曾属于她的流星剑。
那男人……也的的确确是温吞平和的玄武!
晕眩的黑幕吞噬着艳儿,愕然及难解的心痛凌驾上的痛楚,混在狂风中的冰雪,模糊了她的视线,让此时青穹之上的玄武是如此的不真切。
浑噩的脑海记忆仍停留在那一幕——
“你的嗜血,是因为蚀心剑吗?”
“若是如此,让我为你除去这魔障……”
澄澈的冰剑,抽离了她的掌,直直插嵌在巨岩之上,玄武的模样再认真不过。
“你要做什么?!”
“剑真能蚀人心、噬人魄?若能,就教它证明让我看。”
玄武的手,摊伸在剑柄之前,修长的五指缓缓收拢……
“住手!玄武——”
然后,白雾般的狂雪,在玄武持起流星剑的同时,宛若暗夜鬼魅们倾巢而出,原先该是柳絮般的雪花,此时此刻竟全化为冷利散刃般地扑面刺骨。
伴随而来的,是他毫不留情的结实掌风,袭向她的心口。
然后,她失去了流星剑,更失去了他。
红血沿着苍白的颚缘滴落,在雪地上婉蜒成湲湲血河,启唇想唤出玄武的名,逸喉的腥腻却令她难以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