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好姑娘不能这般粗鲁。”况且这样在一个男人身上会激起多大的火花,想必她是不明了。
“我不是好姑娘,我是好娘子。”她胡乱在他脸上印着胭脂,宣告她的“领土”。
“是,我的好娘子。”他回应她突来的热情,包吮她的小嘴。
她在他温热唇瓣间咕哝,像自言自语。“现在你还不可以喜欢别人,你现在是我一个人的。”
她不奢求,在她短短的命运轮轴之间,请让她自私的独占这份温柔,只属于她的白云合。
“一辈子都是。”他轻喃回应,“只要你愿意。”
红豆窝在白云合肩胛,“我好任性,是不?”
“你的任性是我们宠出来的。”
他能轻易明白她脑海中闪过的每个念头,她的一举一动,即使只是小小的蹙眉叹息,他也能看穿。
“我最近常想,如果五世之前的我要是遇上了你,或许就不会如此痴傻的断送后七世的幸福。”她把玩着他的鬓发,绕圈于指,侧耳贴在他肩窝。
“怎么说?我不值得吗?”他佯怒,投给她哀哀的弃夫眼神。
红豆缱绻地吻咬他,“才不是呢,你值得的。如果那世的我有笨傻念头,你一定会理性地说服我,不让我做出任何‘危害’后世的决定,必要时说不定还会教训我的小尊臀呢。”他不会让她抱着遗憾合眼;
“冤枉!从小到大我可从没打过你。”白云合无辜道。教训小孩的责任向来落在炎官身上,他和耿介只负责扮白脸。
“是呀,你只负责在一旁喝茶,随便嘟嚷一、两句;‘炎官,小孩要用耐心教导,打个三、四棍就算了。’害得原先只想做做样子的小吧爹只好心疼地补足你说的三、四棍。”她模仿着白云合的语气、动作,学个五成像。
“记恨?”他挑眉问。
“当然记,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不忘。”她粲然一笑。
她放过肆虐的贝齿,仍攀在他身上,想就这样一辈子黏着他、腻着他,直到他厌烦为止。行程只是过客,不愿多做停留,随即展翅飞向另一处更宽广的天空。
***
天晴碧蓝无边无际——无云。
整片穹苍澄靛,却也更显孤独。
她讨厌无云点缀的苍天,云是他的化身,每一朵都是他的影子,她常望着天发呆,等待顺风而来的每一朵白云……
她松开一头青丝伴随风势,在风间添染墨色,一丝一缕……
眼神凝滞远方。
“在看什么?”背后伸出一双臂膀,将她包围其中,勾回她飘远的意识。
“云,来了。”她指向因风势所带来的白色云朵,腕上数圈他亲自系上的五彩绳因衣袖滑落而呈现。
每年端午,他依照习俗,以红、黄、蓝、白、黑五色丝线编成丝镯,取其涵义——驱恶免疾,命长如缕,这小小的丝镯又名“长命缕”或“续命缕”。
四个年头过去,她的腕上也紧系四份丝镯。
他系上每份丝镯的同时,都诚心地为她祈求延寿,每一线每一环都伴随着他浑厚的嗓音,轻诉着愿以他之命来添她之寿。
减十年甚至是二十年、三十年之命来换取她的续命。
她不知道云海深处的神佛是否能听到渺茫如沧海一粟的平凡老百姓恳求,就如同她不敢确定风裳衣的预言会不会成真?何时会成真?
但她只知道,白云合从不信佛,却为她求遍各地签诗及平安符,他从不拜神,却为她屈膝跪遍大大小小的庙宇佛寺……他的诚心或许无法感动上天,但已深深震撼了她。
红豆眼瞳带着笑意,双手食指、拇指交触,在她掌间形成不规则的圆,透过这个小小空间将缓慢游移的云朵禁锢其中。
“好远,我模不到。”她伸长手,云依旧距她好遥远。
白云合扣住她纤细腰肢,施展轻功,在林间飞跃,也朝蓝中一抹纯白飞近,然而任凭武艺再高,也触及不了九天之高。
呼呼风声啸耳而过,冷冷冽冽,离地数丈仿若腾云驾雾。
“不远,我就在这里。”他柔语,像轻喃,却是最深刻的承诺。
“我在哪里?”红豆轻问。
他始终在她身边,而她呢?她的终点又在哪里?他的胸膛?可她没有把握,日子无情地悄悄溜走,她每日清醒便算着自己又跨近一步死亡,四年多的岁月,减去一段足以改朝换代的时刻,她朝前进,心却慢慢地退至恐惧之后。
不再害怕死亡之日的到来,不再害怕魂飞魄散之后的茫茫九泉阴冷,离开阎王门的日子,他将往后数十年的幸福全浓缩在短短几年,让她再无遗憾,她可以放胆接受属于自己的命运,以及往后两世相同的轮回。
可是仍避不了幽幽浅叹——他伴着她到寿终,她却必须在他人生中途离弃他;他倾其所有,她却无法再给。
放不下的,也只有他……
“在这里。”他握着她的手,压在他心窝。
“不要永远……”她摇摇头。只要她断了气,就忘了她吧。
“不会永远。”他毫不迟疑。
红豆微愣。她好歪,嘴里说不要永远,听到他利落的答覆,心头竟又不争气地酸楚……这样也好,不会永远,这样就好……
吻去她泪眼朦胧,风势吹扬两人衣袖,交缠不分。
暖暖的细语滑入她耳内。
“这一世。”
她眼瞳间的他在笑,这一世,她永远都在他心里,直到他饮下孟婆汤,忘却今世情浓缘浅,才能忘却这颗在他掌心萌芽、成长、开花,结果的相思红豆;直到他重新追寻她下世、下下世,甚至是遥远无期的某一世,再一次让她进驻空缺的心头,补足遗憾。
她笑捻两人一撮发,反复交叉,编着细密的结。
“好,就准你这一世。”
尾声
嵩山山脚下,以简陌茅草搭建而成的茶棚,为过路口渴的旅人提供暂时休憩的场所。山野小店,十年修得同船渡,今日能同桌共饮茶便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这观念,让不熟稔的路人甲乙丙竟也能笑谈数句。
三张木桌皆坐满客倌,寒冷的正月,壶壶泛起热气的茶水驱逐透骨冷风之际,也无人会去在乎饮人肚里的茶水是优是劣。
马嘶步停,跳下马儿的白色人影轻扶着尚坐在马上的妇人下马,拂去她一身冷尘,为她拉紧白色裘氅。紧蒙住脸蛋的妇人挺着浑圆的肚子,蹒跚地勾着白衣夫君的手臂步人茶棚。
“容倌,请进。”伙计领着夫妇来到棚架内已坐着两名客人的桌前,“天冷,客倌们凑个足数,一块儿坐可好?”他询问着两人,所有容倌中就属这对男女最面善,男的爽朗英挺,女的活泼可人,应是不介意与陌生人同坐。
“快让姐姐坐下,挺个肚子很辛苦呢。”伙计话甫完,啃着瓜子的俏姑娘便大方接话,并为妇人拉开木椅,无心机的模样很是讨喜。
“谢谢。”白衣男人道谢,向伙计交代数份简单的茶点,与夫人坐定。
褪下白氅的妇人大吁一口气,闷红的脸蛋年轻的不可思议。
伙计送来茶点,为客倌斟茶。“小夫妻俩是回娘家还是探访亲友?”
“都是。”白衣男子将茶杯递交妻子手心,交代道:“暖暖身子。”
此时,对桌五名男人的交谈声引起他们注意。
“我说,大伙还记得阎王门这组织吗?”
“不正是几年前教铁血神捕龙步云给铲除得一干二净那个邪魔歪道吗?”
“一千二净?头儿都没抓到,全给溜啦!阎王、文武双判、黑白无常一个也没捕到!据说上头气得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些日子,许久不曾问世的阎王令又重现江湖,嚣狂极了!看来阎王门重振,最恼的就属铁血神捕了,窝囊呀!”男子讪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