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锐如韶明,瞧他眼神坚毅,哪不知他在想什么,虽然真的生他气,却又因为他这么做而感到甜蜜,原来喜欢一个人心情会变得这么复杂。
她轻轻叹一口气,看远方星点闪烁,如斯美景,便不想再和他闹别扭了。
景冲和见她似乎不气了,信步与她一起欣赏这楼阁景致,绕了一圈,在梁柱上看到许多题诗,其中不乏著名诗人,他道:“这摘星楼可比黄鹤楼呢。”黄鹤楼享有天下绝景之誉,曾有许多诗人题诗颂赞。
韶明在其中见到几个她加开恩科时钦点的人名,几首诗都作得挺不错的。
“你也想题诗吗?”她笑问。
景冲和微笑道:“不,我作诗的功力很差呢。”这不是谦让之词,他真的是作不出好诗。
虽然他不会作诗,可吟什么诗却也难不了他,韶明很清楚。
“但你了解星宿吧?你给我说说星星吧。”
“甚好。”景冲和温雅一笑,牵起她,指看天上繁星,柔声地为她解说。
***************
七天后,他们到达景冲和的家乡。
朱远这才终于知道韶明要拜访景冲和的双亲,并且是以私人的名义。虽然他也曾猜测过韶明南巡的用意,但一路上,韶明的确是在视察民情,他便信了,结果仍是没料到还有这一着。
接下来韶明让朱远和其他人离得远远的,别来打扰,她不打算拆穿身分,朱远只能派禁卫隐身随扈。
两人在闲野稻田间的小道走着。南行一路上,许多事物都是没有见过的,就连稻田,韶明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什么稻作,几时收成,景冲和一一对她说明着,慢慢地往他的家而去。
由媒灼之言订亲,洞房当晚夫妻两人才第一次见面的不是没有,可玄国并不那么保守,由女子主动的红纱日即是一例,所以直接带姑娘回去见父母的亲事也不少见。
快到景冲和家门前,韶明抿抿唇,她多多少少还是会紧张的。
她知道自己不会讨好人,身为皇族,生长在皇宫之内,她脾气也不是很好。
“若你家人不喜欢我,我就把你劫走。”她眨眼笑道,却不是说假。
景冲和只是道:“他们必然会喜欢你的。”
“为什么?”
景冲和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道:“因为我喜欢你。”
韶明望住他,也跟着笑了。
第11章(1)
皇帝成亲是国家大事!
婚礼之隆重繁复自是也令人叹为观止,可玄国有史以来都是皇帝迎娶皇后,女皇下嫁皇夫却是前所未有,旷古未闻。
正因为没有先例,所以当司礼呈上皇室婚礼那厚厚一卷冗长至极的章程时,韶明朱笔一挥,婚典次序减成两个,婚日剩下两天,六礼只在形式上做样子,其实剩三礼,就这么一直删删删,删掉了一大堆麻烦累赘的规矩,将整个婚礼缩减到最简单。
原本接旨得知女皇要嫁人,司礼惊讶得合不拢嘴,彻夜不眠将玄国礼册翻个朝天,绞尽脑汁更改婚礼章程,不过这呕心沥血之作却全都化为一缕轻烟,一下子就消失了。
由于没有前例可循,就没有一定的规范,女皇嫁夫不适用皇帝娶后,亦不能用寻常男婚女嫁之礼,司礼也无法建议再多,至少韶明留下所有关于祭祀的步骤,司礼只能接受,还想看若再有第二位女皇,肯定要订下一个严谨的礼制了。
即使如此,这个婚礼还是十分隆重盛大的。
百官在凌霄城内观礼祝贺,虽然一直很想见识“皇夫”究竟是何许人也,可惜距离太远,实在瞧不出什么端倪,不过女皇一婚嫁,表示玄国可能将会有储君了,一些私下担心的臣子,倒是真的欢喜,尤其是右宰相,又流下老泪了。
皇宫内一片喜气,皇宫外当然也是普天同庆。
小老百姓无法进宫得见女皇和她的丈夫,所以便又开始穿凿附会地猜测和谈论,有人传说那男子一定也是十分丑怪,又或者那男子必定是贪图什么,又或者那男子能人所不能……诸如此类,不过大家多半都是把酒言欢,醉了讲些浑话,毕竟是一场大喜事嘛。
这般热热闹闹,从白日到黑夜,不醉不归。
寝宫中,挂上了红纱灯,宫女都退下了,只留一对新人。
案头上的龙凤红烛摇曳燃烧着,身着新郎服的景冲和缓走到床榻边,头上盖着红布的韶明正坐在那里。
景冲和掀开她的红头盖,韶明一抬眸,巧笑倩兮。
“累了吗?”她问,从早上到晚上,一连串的祭拜,繁复的宫礼,以及面对百官的祝贺,一整日下来,真是要累煞人了。
除了她本身不喜欢太麻烦,她想景冲和不适应这些,所以才删掉许多章程。
“累倒是不累。”景冲和微微一笑,即使典礼上被许多官员侧目,他也没有生气。“只是长了见识。”原来皇室的婚礼是这样的。
韶明看着他,道:“你若想反悔,还是有机会的,就算你现在逃跑,我也不会派人追你。”
“玲珑。”景冲和唤着她的名字,在她身边坐下来。“我不会反悔,也不会后悔的。”他凝视着她。
他知道她还存有疑虑,害怕他从此之后因她遭祸,始终没办法完全安心。
韶明心里感动,回视着他。他本就面如冠玉,如今修饰打扮一番,更是好看得不得了,不过,她还是喜欢他一身布衣的模样。
“……没有将你家中高堂请来,我委实过意不去,我一定会再次亲自上门去见你爹娘的。”她是国君,无法嫁去他的家乡,将丈夫的父母请来太让他们舟车劳顿了,亦不合礼教。这是她跟景冲和说的理由。
包重要的是,她不想让他的家人进到这座冰冷的皇宫,她已经把景冲和扯进来了,不能再有其他人,她不会张扬景冲和家人的事,全是为了维护他们。
前些日子南巡去他家,他家人都是好人,心思单纯质朴,景冲和一说两人已互订终身,他们便十分喜悦,让她好生高兴,不过她身为女皇一事,总是要说的,最后她想了个方法,让景冲和修一封家书回家乡告知此事,她也跟看写一封书信给他家中双亲,内容有几百余字,表达自己的歉意和诚意。
若有机会,她一定会和景冲和再一起回去的。
景冲和知她做事都有她的道理,他也许懂,也许不懂,她那精细的心思,总是为她所关心之人,比他想得更多,而他相信他的妻子。
听她似乎相当介意,他笑道:“放心,我父母得知成亲的事,十分欢喜,虽然知道r是女皇,他们的确吓了一跳,不过我妹妹说,家中接到圣旨,放了好长一串炮,爹娘直说蓬孽生辉,读完还裱在墙上了。”
那并不是圣旨,只是一封信啊,韶明好笑,随即又想到自己的信就这样大刺刺地给看光了,幸好她没在场,不然好生尴尬。
和女皇成亲是多么教人吃惊之事,可他家人却是这样的反应。韶明说道:“你的家人倒是和你一样。”有种天真的傻气呢。
冲和问:“什么一样?”
“那个一样啰。”韶明不明讲,只是笑着,和心爱的男子结成连理,她当然心情好。
景冲和望着她的笑,身为新嫁娘的她,非常细致地装扮过了,看来绰约多姿。她柳眉明眸,朱唇粉颊,还带着一份难见的羞俏,在烛火下,明艳不可方物。
“你真好看。”他说,出自内心。
韶明听他这么讲,先是一怔,接着眯起眼睛道:“你是说这些饰品好看吧。”她指着头上那些花样颜色丰富的簪子和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