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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 第22页

作者:镜水

那棵树,跟着它的主人死去了。

它一定很想在主人自杀的那天和他一起死吧,所以,用生命作为交换,勉强变成了其它东西,即使力量这么薄弱也没关系;它知道自己会越来越衰弱,但还是那么做,从一开始就决定了。

要永远消失,不独留在世上。

梁知夏停住脚步,万分难忍地低下头。

那份令人伤心的记忆和感情,残留在她的心里。

“保健室没人……对了,好像借一年级的自习课跟他们讲习。”大概是见她垂着脸,一副难受的样子,白恩露将病床旁的帘幕拉出来,道:“不舒服先躺一下。”

他转身正要去拿伤药,梁知夏却唤住他。

“老师。”拉住他背后衣服的一小角,她将头轻轻抵在他的背上。

“什、呃、你……”他似乎吃了一惊,双手不自觉地微抬起来,相当不知所措。

“老师……我刚刚,作了一个悲伤的梦……”她垂首细声说:“一下下……一下下就好。”她想要依靠他。

“你……”他侧首往后望着她无助的模样,最后,只能小心地稍微向前小小一步,让两人离开一点。他抚着额头,叹了口气。“……希望在你放开之前,都不会有人进来保健室。”他说。

梁知夏闭紧眼睛,在脑海里,用残剩的记忆片段拼凑了一幅画面。

一个高瘦的女生和一个男童,手牵着手站在大树前。

两人永远不会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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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业式当天的一大早,几个老师在办公室闲聊,说侧门那棵树怎么一下子就枯死了。

因为是短时间内突然发生的事,生物科的专任老师还提出是病虫害或土壤有问题的怀疑,准备和主任讨论,请这方面的专家来检查一下校园。

在活动中心内举行完结业典礼,白恩露拿着点名簿,经过西边侧门,停下脚步,望着那棵只剩下枯枝的树木。和先前茂盛的模样相比,连一片叶子也没有了的树头,细瘦的残枝予人一种相当寂寥的感觉。

一些学生也在附近围观着,不过只是有点好奇而已,和同学谈论个几句也就离开了。

他垂下眼眸,继续往教室的方向前进。行经长廊,见到梁知夏伫立在走廊底,视线放在不远处的枯树上,动也没动。

白恩露睇着她,不自觉举臂用名册敲了敲肩膀,她似乎感觉到了,便转过头来。

和她对视令他一愣,就见她朝他走过来。

“老师,”她停在他面前,轻声唤道。“昨天,对不起。”她说。

“欸……啊。”突然的道歉让他有点意外,不过想起昨日在保健室的事,他不觉用名册稍微盖住自己半张脸,好像这样就可以掩去心里那份有点奇异的尴尬。他不自在地道:“你啊……难道是跟男生打架打到流血?”

他昨天就一直想问,但是看她好像心情很不好,几次想开口,却又没讲出来;之后放学打钟,保健室阿姨回来,帮她处理伤口,她就回家了。

本来还有点在意,不过现在看到她好好地来上学就放心了。说起来,她平常看起来明明是一副安静的模样,却会突然做出让人吃惊的举动。

像是跑步气势很狂暴之类的。

她摇头。

“没有打架。”

“那你又被欺——你又被同学找麻烦了?”他斟酌着使用不会伤害她自尊的字句,蹙眉低喃道:“我问过你班导,她说已经没什么事了。”

发现梁知夏盯着他看,他问:

“什么?”

“……没有。”她再次摇头。

他瞅住她,说:

“如果你们班同学又做了什么,就告诉你的导师,知道吗?”

她又望着他好半晌,直到他再度面露疑惑,才说:

“告诉你可以吗?”

白恩露一愣。

“我不了解你班上的情形……”不好管教和处理,如果跑去插手,定会令同事不悦,被嫌多事,管好自己班就好了。“所以……嗯,可以。”他点头。

“……我,没关系,自己可以应付。”她道。

好像被拒绝,在说他多管闲事一样。白恩露脸一热,如果是这样,不明白她为何先前要那么问。

只听她继续轻声说:

“如果告诉你……你会很为难的。”

白恩露愣住,好半晌,才模着后颈,道:

“那个不用你烦恼。”那是大人的事。“你如果太逞强,又像上次那样不回家,我可受不了。”若是流落街头发生什么惨事怎么办。

闻言,她露出认真思考的表情。

“那,我跟老师保证,我绝对不会再那么做了。”她说。

他一顿,望着她坚定的脸容。

“你……”已经没有需要那么做的理由了……是吗?白恩露觉得她的神情和之前稍微有点不一样了。

她抿了抿唇,像是不大习惯,缓慢道:

“老师跟我说的话,我想过了,我……想要重新努力看看。”她双手在身前交握着,有一点不确定,有一些不安,但更多的是期待。

和初识时那种什么都放弃的眼神不同了。虽然他并不晓得自己和她讲过那么多话,是哪句让她去思考了,但是,听到她这么说,他觉得还满高兴的。

“那你就好好加油吧。”他眼眸微弯,淡淡地笑了。

她目不转睛地直盯住他。

“我第一次看到老师笑。”她喃喃说,似乎真的颇意外。

“呃?”他下意识地用手背遮着嘴。他没有注意过这种事,不过一被说出来就觉得很难为情。“那你呢……我根本没看过你笑。”还敢说他。

这种年纪的孩子,就算被沉重的大考压力给压着,爬也会爬着去找乐子。

听见他的话,她好像呆了一下,蓦地,面红耳赤起来。

她很快地转开脸,说:

“我想起老师很怪的事情了。”

白恩露傻住。什么?哪里怪?为何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回应?

虽然没见过她笑,却是头一回看到她这么害羞,害得他又变得不自在起来。他只能道: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

她轻轻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移动视线,望向大树的方向。

许久,她轻声道:

“老师,那个逃课的女生,她……是好人。”

白恩露一愣,认真问道:

“你认识她?”他找过好多次,就是不知道是哪班的。

见她点了下头,他又问:

“她有没有再对你做什么?”

“没有。”她答道。

梁知夏的声音虽然轻细,语气却是相当确定的,这令白恩露稍微松了口气,因为那女生神出鬼没的,所以他一直有点担心。

她的脸容有些低垂着,道:

“……老师,就算……你会觉得我在胡言乱语,就算你不相信,我还是想跟你说。那棵树是有生命的,因为太过温柔,所以勉强自己,才会枯死的。”她的眼睑有一点抖动。“我……只想跟老师……只想跟你说。”

白恩露一顿,随即非常讶异地注视着她。要把这种说出来会被人耻笑是有幻想病的事情讲出来,需要多大的勇气?

但是,她却还是跟他说了。

“我可不记得我讲过我不相信。”望见她抬起眼来,白恩露启唇道:“这世界上有许多无法解释的状况,我并不怀疑这一点。”

“真的吗?”她没被头发遮住的眼眸凝睇着他,虽然不那么紧张了,却带着一点质疑,就好像是在说,那为什么之前他对羽毛的事会是那样的态度?

白恩露被看得有点为难了。毕竟是老师的立场,怎么可以双重标准。他知道他让她有这种感觉,是他不对,想到即使他有羽毛事件的前科,她仍旧勇敢的告诉他,而且还只跟他说,那种被特别对待的感觉,让他眼神不觉变得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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