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已经照过几面次,警卫像是认定他们是朋友,所以微笑地看了看她作确认,并没有阻止高岁见进入校园。
斑岁见走近她,戏谑地笑称道:“导护老师,放学了?”
她睁大眼睛望着他,一脸惊慌。她已经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在他那儿了,为什么他还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呢?
“你、你怎么……”
一开口,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好一点了?”
学校附近的小鲍园里,两人并肩坐在一点都不舒适的公园椅上。
吕欣欣双手捧着高岁见刚刚去贩卖机买来的罐装女乃茶,眼镜放在膝上,低声道:“嗯,谢谢你。”
“还有什么想说的?”他没有刻意看她,只是望向远处。
“……我只是做我觉得正确的事,那位老师说我是正义使者,也许我心里真的是想当个具有正义感的人也说不定,用自认为正确的方式来建立自信,我也不晓得那是不是真的正确了……”她语无伦次地说着。
斑岁见忍不住转回脸来,打断道:“妳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她吸吸鼻子,脸颊上还有泪痕。
“那个学生呢?”他问。
吕欣欣一顿,垂下眼眸,带着轻微的鼻音说道:
“知道他真的偷东西……我感到很难过。”泪水又不受控制地泛出,她低着头,把折好的面纸压在自己眼睛上面。
“但是他道歉了,所以他以后会变成乖孩子的。”高岁见毫无根据地发言。
吕欣欣脸垂得更低,哽咽得说不出话。
他皱眉道:“一个人从小到大难免都会做几件坏事,华盛顿也砍倒樱桃树过,难不成妳以为每个人都要去看逆流的鱼?”
她明明在伤心,但他没耐性的安慰却令她发笑。那些课本里面的东西,亏得文科差劲的他还能拿来应用。
“嗯,我知道。”又想哭又要笑,放下无法再吸更多水的面纸,她的表情有些转换不过来。
他望着她一会儿,伸出手替她抹掉眼睫上残留的泪珠,低声说:“不要再哭了,妳的眼睛好红。”
“啊……”她惊颤了下,不自觉地往后,随即察觉自己闪避的动作太明显,赶忙道歉:“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么丢脸的情况,”
他莫名地叹口气,道:“说的也是,真是一副脆弱又毫无防备的模样。不过,哭给我看总比妳去哭给别人看好。”
那是什么意思?她迷惘地望着他,刚好四目相对,所以她又心惊地撇开视线,只能以发问转移注意--
“你、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呃,或许你不是来找我。”她脸红的补充。
他一手撑在椅背上支颐,侧身望住她。
连皮肤都变得炽热起来,被他看得连手脚都不知要如何摆,吕欣欣总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似的。
“妳每次都问我什么事……我没事就不能找妳吗?”他低沉道。
她面露困惑,不觉反问出口:“你没事找我要做什么呢?”
闻言,他沉下脸,看起来不大高兴。
略带烦躁地耙了下头发,他闭了闭眼,随即开口道:
“我没事找妳做什么?真是好问题。我现在每天都在实验室面对那些昂贵却欠揍的仪器,数据不仅没有照正常程序跑,就算跑出来,也不是预期的曲线,我还要重新设定、不停重做,直到满意为止。明明忙得耍死,学弟又笨得让我想杀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咦?”虽然不明白他在讲什么,不过绝对是在生气吧。吕欣欣至少还知道这点。“你很忙吗?”她问。
“很忙。”他淡淡地说,眼睛还是盯着她。
“那……”实在想不出什么话能讲,她本来就很不擅长应对嘛。望见自己手里的女乃茶,她无计可施地道:“你要喝饮料吗?”她可以去投一罐给他。
“不要,”丝毫不给面子,
“那我--”
“妳坐着别动。”他拉住她的手,教她正面朝向他。
朦胧的路灯底下,他凝望她的专注目光比月色还惑人,让她心脏狂跳,难以呼吸。吕欣欣只能微弱道:“现在太晚了,我想先回家。”
他先是停顿住,跟着瞇起眼说道:“妳把我利用完,就立刻想走人啊?”
“嗄?”她一呆,连忙摇头解释道:“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妳要回家的话,我可以送妳。”他站起身,相当自然地朝她伸出手,然后说道:“走。”
她愣愣地望着他的掌心好一会儿。对他来说,牵手或许没有任何特殊意义,但是,她却没办法把它当成普通的事情。
反射性地将手藏在身后,她自己站了起来。
“不用麻烦了,我还是……”想不到更好的借口拒绝,她显得有些局促。
斑岁见的笑容隐去,他冷漠地问:“……难道有人会来接妳?”
“咦?”虽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这么问,她一时顺势便撒谎了:“是、是啊。等一下有人会来接我,”
他脸色深沉地偏过头,突兀说道:“那我陪妳去找那个人吧。”
“嗄?”她不禁睁大眼,只见他面无表情。“为、为什么?”她的手心冒出汗意。
比起不解他为何这么要求的原因,更让她紧张的,是自己的谎言。
说谎不是一件好事,她想,这种行为会被认为不好的理由,一定是因为每说一个谎,就得承担谎言会被拆穿的恐惧压力以及愧疚,
他稍微侧身,视线落在别处,问道:“妳很困扰吗?”
与其说是困扰,倒不如说是心虚。
在她尚未回答前,他又转回脸,轻松地笑了一下,道:“我是开玩笑的。”将双手插回口袋里,他的态度变得冷淡,不再看她了。“妳走吧,再见。”
她诚恳地对他道谢:“那个,今天真的很谢谢你。”语毕,她转身走开。
他只是站在原地。
直到确定自己离开他的视线,她才放下紧绷的心情。
恍神地搭了公车回到寓所,堂姊还没回来。不想开伙,所以她泡了包面,吃几口后觉得太咸,就放到一边去了。坐在双人座的沙发上,她抱着膝盖,只是数着秒针任由时间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于是她走进自己的房间,打开计算机,点出学校的行事历。下次上课的重点、教室公布栏的更新、阅读学习的宣导海报、合唱团练唱的进度,再过几天就放春假了……虽然试着专心在该做的事情上,但她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思及自己刚才在高岁见面前哭泣,好像现在才觉得羞耻似地脸红起来。她的脑子一片混乱。
明明想着不可以靠近,却又对他无比依赖。
只要和他在一起,她就好像陷入某种柔软的东西里,因为觉得舒服,所以渐渐地开始眷恋。
可是,她本身就是一个谎言。她之所以能够面对他,是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随时随地都恐惧着会被拆穿,像是这样子的自己,注视着他的时候就只剩下难受以及不安而已。
她真的好怕自己会重蹈覆辙,弄糟所有事情,还令自己和别人受到伤害。
动也不动地凝视着计算机屏幕许久,是系统收到信件的细小提醒声响让她醒神过来。
她轻轻地眨去眼里的涩意。想到因为最近寄了实习报告的草稿给老师,或许是有什么问题也不一定,于是她用鼠标点进收件匣。
寄件者的信箱是她没见过的代称,主旨却明确地写着她的名字。
她奇怪地打开读取。在看完内容之后,她恍惚地望着屏幕,只觉堕入深深冰冷的黑暗之中,全身血液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