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察觉什么般,忽地停住脚步,教她险些撞上。
“宗政,你究竟是要--”
很快地摀住她的嘴,宗政明一个侧身,两人便隐匿于旁边摆放稻草的木栅。
孙望欢当然是吓了一跳,不及反应,但因为是他,所以她并没做出任何反抗。背脊贴着他平坦厚实的胸膛,从他身上传来的冷气包围住自己,凉凉的,好舒服啊
不觉又要被迷惑,她赶忙瞪住他干净的下巴,发现他一直望着前方。
她顺势睇去。
不远处,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怀抱田里摘回的青菜,慢慢走入木房。从站立的地方,可以看进窗户里头,厅里空空荡荡,只摆有一供桌,细瞧之下,缺去一角的桌面,放着些许蔬果,却没有盘子,祭拜的香炉里插着一枝就快燃尽的香,白烟渺渺,牌位前还搁着的是……一个木匣子。
男孩先是将怀里的东西放落,双手打开木匣子,取出一只发簪,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帕巾擦拭着。随即,便又抱起青菜步入后头简陋的厨房。
孙望欢明了了。这种情况,表示男孩就是他们要找的目标吧。那个孩子,是一个人独自生活吗……
“我还是不明白。”宗政明突兀道。“死人的东西,为何重要?”
低冷的吟语回荡在鬓边,后背靠着的男人胸腔因而震动了。他说什么,她没专心,只是轻轻地屏住气息,就怕自己的紧张太过明显。
迟疑半晌,她好小声地问:
“宗政,你当真……要拿回那孩子亲娘的遗物?那只簪子……如果这只是一桩算计,那孩子就太无辜、太可怜了。”
他未答,只是垂下眼,看着她腕上翠绿的玉镯。良久都没动作。
颈间有些麻痒,是他的一绺发。察觉彼此相距太近,她心慌意乱,轻轻地想挣开,他却反而按住她的腰侧,不让她走。
她脸一红,不明白地想要抗议:“宗--”
“哇啊!”
突如其来的喊叫让她吓了跳,忙朝声源看过去。
只见应该在马车上等着的宗政晓,整个人由栅栏后被推出,姿势难看地跌趴在地上。
“哈……嘿、嘿,公子。”抚住自己背部,他苦着脸。
栅栏后又走出一人。刚才尚在屋内的男孩,不知何时已站在外头,并且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你们、你们在偷看什么?”男孩约莫九、十岁的年纪,嗓音仍嫌幼女敕,气势却不可小觑。
他手里紧紧握着一短木棍,一双浓眉大眼相当强硬,准备豁出去的模样,想来宗政晓大概挨了打。
“公子,我不是故意坏事的。我只是……只是……”宗政晓哀戚解释。不管怎么说,停马车的地方颇远,他不可能平白移动到这里。“只是、只是想瞧瞧你们在赏什么景,这样,你信不信?”
“闭嘴!”男孩踢他一脚,力道不大,宗政晓却立刻抱住肚子,反而令他吃一惊。他逞强怒骂道:“你……你少装死!我不会再被骗了……我认得了,你们是那天在湖边的人,是要来拿走我娘遗物的!”
孙望欢不意睇见宗政晓的衣领里露出一小截布条,再看他抚着月复部,有什么不确定的念头一闪而逝,忙开口道:
“等一下……”
“妳住口!住口!我才不要听你们的话,你们只会骗人,娘的簪子赎不回来,所以爹才郁闷地病倒了!要把我抓去关,尽避来,我不会伯的!但是娘的东西,我死也不给!”他强势吼叫着,真的一脸无畏。
孙望欢有些楞了,不知该如何是好。一股凉凉的气息靠近,她不觉稍微瑟缩。
就在敏感的耳边,宗政明启唇道:
“妳把夫人生前的镯子给我,是因为牵挂,还是代替妳陪伴我?”
“--咦?”
孙望欢闻言僵住,心头滚烫,喉咙却紧哽地说不出半句话。
宗政晓还捧着肚子躺在地上,男孩的大眼睛怒火中烧地瞪着他们,真不知他怎么会选在此时问出这样的事。
“对妳而言,有多重要?”他重复。
她忍不住回首,他冷冷的眼睛看着她。
有多重要?明知他指的应该是镯子,在她听来,却觉得根本像是在问……他。
慌张别开视线,她微低首匀息,却只是更焦虑。
“跟……跟这孩子一样,若是谁想拿走它,我会拼了命地抢回来。拼了命。”所以,她如此重视的东西,给了他,就也代表,他对她来说是那么样地……
心口像是被风刮过,颤了。她不敢再想下去。
“妳想帮他?”他直接问。
“我……我没有能力。”倘若典当物不讨回,宗改无法交代,男孩或许也会被韩府送官,届时她可能只是害了人。这一定也不是用银两就可以解决的事,不管怎么做,总之目的只是要他们为难而已。“为什么要这么过份……”想着想着,她也气了。
宗政到底是哪里招惹到那位年轻表弟了?是他白白的脸太吓人,是他说话缺少情绪起伏,还是因为他没有表现过兄长疼爱弟弟的模样?
“妳并非没有能力。”他忽说。移动步伐,带着她往马车的方向走。
“等、等等!”太突然了!
被拉住手,她着急跟上,转眸看向被彻底忽略的宗政晓和男孩。后者眼睛始终瞪得大大的。
“啊!鲍子,不要忘记我啊……”少年可怜兮兮地抬起手臂呼救。
“宗政,他没有听话待在马车上是不乖,但你不睬他,那、那回程就没人驾马车了。”孙望欢勉强挤出一个理由。
宗政明只是对她道:
“妳可以写字。”
“什么?”
“吓!”
一跨入自己书房的门,不预期望见里头坐着个人,韩念惜倒抽一口凉气,后退半步,还意外踩到范师傅的鞋。
“主子,小心。”
范师傅伸出手扶住他,却马上被甩开。
韩念惜面色铁青,直瞪着那不请自来的宗政明。
可恨!到底是谁没经他允许让尸脸人进来的?不管再看到这家伙几次,他都会以为自己活见鬼。
“拜托你快躺回棺材里去,不要随便出来扰人安宁。”咬牙切齿。
他绝不承认这个尸脸人是自己亲戚!忆起前两天夜里想去上个茅房,谁料竟意外擦肩遇见,不小心被吓到,他花好大力气才忍住没在尸脸人面前出丑大叫。
那么可怕的长相,还半夜在他的府里到处乱走,想到就恨。就算用尽方法,他也要断绝他们之间的义亲关系。
宗政明端正坐在椅上,没有理会他的讽言嗤语,只是伸手入袖,拿出一纸笺。
“做什么?”韩念惜哼一声,绕过他的位置,走近自己桌旁坐下。
“这是当契。”宗政明站起身,将纸笺置于他的桌面上。
“当契?”韩念惜一时没有联想,仅不悦地皱眉。“怎么?你还真不会做生意,所以来请教我啊?告诉你,我真的很忙啊,就连府里前阵子给地震震坏的屋顶都尚未找人修缮,这边还有很多帐等着看,你笨拙不懂看帐的话,不如拿把梯子去修房顶吧?我也不是那么--”他一长串贬视啰嗦不停,摊开纸笺一瞧,先是愣住,随即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对方拥有当契,表明要将典当物赎回。”宗政明冷淡道。
“什--”韩念惜瞠住双目。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那只发簪--那个典当物的当契,早已让他叫人撕毁,是他亲眼目睹,就在他面前发生的事!
这当契,肯定是假!
他勾起嘴角冷静露出笑,仔仔细细地审阅手里东西。当初爹将三间舅爷的当铺给范师傅掌管,他心里就有所盘算,在爹过世后,他便将伙计全都换为自己的人,如今范师傅名义上是朝奉,实际上那三个伙计都是听他话、替他办事的,他不会不认得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