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忽然,他作势要撕开自己的黄色袖子。
“咦?你做啥?”纪渊见状,不禁问道。
又拉又扯,却没有成功,他有点儿面红耳赤。自己力气小,干脆要她也一起来。
“大……纪渊,帮我。”不能叫“大哥”了,他及时改口。
“喔,好,我帮。”只要是结拜的要求,她两肋插刀喔。
两个人,四只手,好不容易才将袖片扯下,然后又撕成小块。司徒青衣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里头都是针线,坐在大石上,他将布块认真地缝纫起来。
“你在干啥?”纪渊一旁看着,忍不住出声。“嗯……哦?耶……哇!你好厉害喔!”她惊奇地瞠目,只见几片不起眼的碎布,给他缝着缝着,变成一朵栩栩如生的小花了呢!
司徒青衣觉得她有一点吵……拿起本来给她的那件衣裳,将布块拼缝的小花用针线给别上去。
“什么?什么?你干啥?”她不解问。
“……你不是说你是女孩儿吗?”他讲话和她不同,总是徐慢和缓,像柔云般温软,就跟他的性格一样。
“那又怎样?”跟花有啥关系?他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平常都会拿花插在我的发上,说女孩儿就是要这样漂亮。”所以、所以,“所以……我才送你一朵花儿啊……”这样应该比较好吧。他做错了吗?
被她盯着看,他以为自己做了奇怪的事,又不小心脸红了。
纪渊闻言,也感觉双颊燥热起来。第一次有人这样说她耶……好像有一点点高兴,哇哇,怎么办?
“你、你好容易害羞喔!”害得她也跟着扭捏了。她是大侠耶。
“我……我没有。”他垂首,低声反驳。真的只是脸皮比较薄而已。
她只能呐呐出声:
“喔……”看着那件衣裳新添的小黄花,好可爱好可爱啊……她也是个像花一般的姑娘吗?
咦咦?
好怪……怎么,有愈来愈高兴的感觉?
嘴角好像不受控制地翘起,她用小手掌拉住,原地跳脚着,简直不知所措。
哇!不对不对呀!
她要当的是飞天大侠,不是洒花大侠啊!
“你怎么了?”司徒青衣担心地问着。觉得她好像庙里的神棍在作法。
“我不要!不要啊──”她和内心情绪奋战着,胡乱地嚷嚷。
“什么不要?”他听不懂啊。
“救命啊──”鬼叫一通。
那是头一回,她真正有了身为女孩儿家的模糊自觉。
而司徒青衣心里对于她是男是女,却没有太过立刻的真实感触,只是被强迫接受而已,直到更懂事以后才开始慢慢领悟。在发现她其实还小自己三岁时,也是又过一阵子的事情了……
啪沙!
本噜咕噜咕噜──
耳朵里只有又闷又恐怖的声音,她觉得自己的口鼻都被一种叫作“水”的鬼魅给封住了。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恐惧爬满她冰冷的身躯。
她会死……会死喔……
真不甘心,她才听到青衣说喜欢她而已啊……
右手被人紧紧握住着,几乎生疼了。她的意识突然挣月兑四面八方的束缚,藉着那人想要将她抬起的力量,破水而出!
“哇!”
纪渊猛然睁开眼睛,翻坐起身惊醒。错愕环顾着熟悉的室内,是她的房间;身上湿答答的,是汗。
猛捏自己,才慢慢地回复平常官感。
“又作梦啊……”
都已经过好些天了……喃喃下床,她走近脸盆,打水洗脸,才觉得终于完全清醒了。
抓起外袍穿好,她推开房门走出去。
青衣从小就会泅水,虽然没有泅给她看啦,但据说祖先是南方人,司徒老爷爷便规定他除裁缝之外必须好好学习这项功课。难怪他小时候常跑山丘那条溪,不只去哭而已,原来有其它原因的啊。
若非自己被他所救,也无法亲眼见识到他这般本领。
落溪后,他始终没有放开手,彷佛害怕失去般地,一直一直用力地握着她的掌心。
因为在水里,她变得比较轻,他就背着她往岸边靠了。沉入溪中不过眨眼时间,她却感觉好像一辈子,差点没呛死。
下次一定要他教,消灭掉自己这个弱点。
“咦?姊姊,你要去找小裁──哇!”倒楣鬼不知被什么打中,捂脸趴地。
“哈哈!”纪渊仰头大笑,跨出家门。
大街上,居民如同以往来来去去,不过,欢欣的气氛消失不见了,彩纸和灯笼也全都给拿下了。
“喂喂,你听说了吗?”
“我知道,你想说‘霓裳羽衣’这事儿,对吧?前两日就已经闹得纷纷沸沸的呢,各家纺织、裁缝、染坊投入这么多心力和钱财,六王爷却突然说不玩了,还连夜直接离开咱们永昌城,看看,这损失可惨重了。”
“是啊!本来不是都好好的嘛,不晓得六王爷为啥这么做呢!”
“你不晓得?那我告诉你好了,这可是天大的秘密,多说了要杀头的,你可别到处嚷嚷。听王爷的近身侍卫讲……哎呀,是在酒楼里喝醉不小心给泄漏出来的,说是因为郡主不见了呢。”
“啥?那个美若天仙的郡主?”
路人的交谈在纪渊耳边晃过,再拐个弯,又见几人面露惊愕,窃窃私语。
“原来是郡主失踪啦……什么?郡主其实根本是个丑八怪?”稍微看看周遭,继续聚首叽叽喳喳。
她晃着脑袋,不觉喃道:
“算哪门子秘密?不是大家都听过了吗?”还加油添醋,连别的都说了呢。
摇摇头,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司徒青衣的裁缝铺。
“咦?”没预料大门是关着的,她敲敲道:“青衣?”出去了吗?
正张望着,门从里头咿呀地开了。
“纪渊。”司徒青衣清秀的脸在微笑。
她心一跳。“你有事吗?那我……”
“不,我没事。”他让开身,要她进来。“我正好要去找你呢。”
“找我?”她看着他将门合上。
“是呀。”他始终唇畔含笑。返身在才修好的木柜上头,拿起已经叠好的一件衣物。“我想把这个给你。”黄色的披风,轻缓地搭落她的肩。
他的面容淡红,让她无法移目。
忍不住眯起眼睛,瞅睇他粉扑扑的柔软面颊。他是她见过脸皮最薄的人,大概就只有一张纸那种感觉,好稀奇的。
“有你的心意,是吗?”她模着青线的花纹,小小声地问道。
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有些踌躇。纪渊见状,暗地紧张起来,不想他打退堂鼓,一急,干脆自己主动先握住他的手,又想起他有伤,有些忙乱地稍稍放开些。
她听到他极轻的笑声。
好啦……她就是不像姑娘家可以衿持嘛。她噘起唇,道:
“青衣,我很粗鲁,没有办法纤细,所以……所以……哎呀!”她抓抓头发,直接说:“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听见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真的好开心喔!但是,你老是被我拉着走,像是结拜的时候啦,要你吃药的时候啦,带你看烟火的时候啦……很多很多很多次了,如果……如果这次也是不小心的错误,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我可以理解。”最后说得虚软又无力。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反悔?”他皱眉问。
她惭愧了。“因为……因为你常常都是逼不得已,被迫接受的啊。”从小到大,都是。
他注视她,轻声道:
“纪渊,以前,我没有太多的感受,你让我觉得,你就只是我的义结金兰,一个和我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我没想过你对我会有其它的感情;可是那天,你说了。”他在交握的手心使力,虽然伤处会有点疼,但就是不给她有逃跑的机会,也表示自己的确定。“你说,你喜欢我很久很久……而现在,我只是刚刚开始喜欢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