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一下,随即道:“你又在说歪话了。”又是从哪本书里学来的?
她一怔,放下手,鼓起腮帮子。
“……哪有。”喃着。
“咦?”他没听清。“……什么?”
“喔,我是说啊,你一定饿了,我现在就去找些吃的东西来喔。”她呵呵一笑,然后打开房门走出去。
背部抵住门墙,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纪渊模着自己手臂,很努力地吐出一口大大的气。遮掩在衣袖之下的,是她为了护住他而受的刀伤,由于刚才扶他喝水使力,更加隐隐生疼着。
才不是歪话呢。
她每次每次,都是很认真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她不知道。
本来只是呼吸快了些、心跳猛了点,有些想装疯卖傻和恍惚不宁,她以为那是一种相当奇怪的病,不管它,自己会好的。她这样想。
可是,慢慢地,却反而逐渐变得严重起来。希望看到某个人,最好还能说说话,然后,胸口的地方,开始有个叫作青衣的人住在里面。大概是被雷劈到,或者年纪已经长到懂得了,她才突然发现,这是代表自己对青衣有着另外一种感情。
是她看戏曲看到吐血投坟便大笑角色傻瓜的那种感情;是她念诗念到春蚕吐丝到死就觉得无聊想睡的那种感情;是……是男女缱蜷之恋的那种感情呀……
在她还不晓得的时候,就已经偷偷远远地大于结拜之义了。
谤本、根本就是……
完了啊!
在终于开窍的当时,她几乎抱头痛泣。
拜把子是拜把子,意中人是意中人,这是有很大差别的啊。刘备和张飞会是一对儿吗?当然不会嘛!她乱七八糟弄得拜把子和意中人变成同样的一个人,那还不砸锅?
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更不敢说,只能拚命告诉自己不要对他露出类似婬秽猥亵的下流眼神,就算忍耐不住,好歹也小心注意别让他察觉看到。
也许……真的是生病。如果能够吃药治愈那就好了。
纪渊鬼鬼祟祟地在自家厨房里磨蹭着,埋头蹲在一个角落,拿着好几个油纸包,喃喃自语道:
“怎么没写是什么呢?要我看也看不出来啊。不管了,全部都带走就好啦。”随手一丢,进了自己身后的大麻袋。站起身,开始翻柜倒笼,无论荤的素的,青菜萝卜、鸡鸭猪羊,只要看到什么东西就往袋里塞。
“姊姊,你在做啥?”
身后忽然响起问话,纪渊惊跳了一下。她回过头,就见纪五弟睡眼惺忪地站在门边,左乎还拖着一条薄被。
“你管我在做啥。”不打算理会他。
“好乱喔……你干啥把厨房弄成这样啊?”他伸手进衣服内,抓抓肚皮。
臭小子,平常晌午吃饱总要睡到黄昏,偏生今儿醒的不是时候。
“不关你的事,回去睡你的午觉啦。”她插腰。
“嗯,我闻到药的味道!”他最讨厌吃那种东西了。纪五弟总算稍微清醒了些,捂住口鼻作呕,问道:“你把家里成堆的药材挖出来干啥?”从他有记忆以来,他这个姊姊就是身强体壮到让人感觉恐怖的地步啊!
纪渊翻个白眼。“说了不关你的事,你睡得好好地做啥跑来厨房。”
“我上茅厕小解啊。”午膳时汤喝多了些嘛。
“奇怪了,那跟我在厨房有什么关系?”她东拉西扯着。
厨房……小解……嗯……耶?!差点被耍了,自己问的重点又不是这个。
“我从房里去茅厕,一定会经过这里啊。”兄弟姊妹一同住了多少岁数,干啥明知故问?“所以才正巧瞅见嘛!”更加详细地讲解,让她没得胡说。
“是啊是啊,你看看你那个亲爱的‘小被被娘子’都给沾上茅坑脏兮兮了。”她昂昂下巴指着。
“咦?!”纪五弟低头一瞧,果然发现自己睡迷糊又把棉被给带出来了!
这条薄被他从出生就用到现在,童时爱不释手,睡觉一定要靠它,后来因为他发现没有飞天大侠惩奸除恶时还会包条棉被,原本想咬牙丢了,但却怎么也无法割舍,结果还是一直陪伴着他。
所以,才被自家兄长戏谑地取笑为“小被被娘子”……
“我……我……”太过羞耻所以说不出话。呜,他绝对要戒掉!
“我是拿姑娘家要吃的药啦,如果你想给你的‘小被被娘子’喝呢,那就自己找大夫抓药去煎。”总是有五个字特别加重。
“你……”嘴角抖抖抖,好不容易才挤出两句:“你粗暴鲁莽又不温柔,算哪门子姑娘?!”反驳她了!终于反驳她了!赢了啊!他激动地握拳。
纪渊一眯眼,探手抓起身旁堆放的馒头就往他脑袋丢去。
“中!”她出声同时,那颗又白又圆的暗器也恰恰打到他的脸。
“哇啊!”纪五弟掩面,倒地哀号。
见此收效,纪渊不禁看了桌面的馒头山两眼。
“还是那么硬啊……”
说什么正统的手揉馒头就是这样粗饱结实,层层紧密……真不晓得她家厨子是不是用石头磨成粉加在里头整人,否则怎么做得出这种东西?更厉害的是,他们这家姓纪的居然能从小吃到大,个个康健成长。
“哇,再跟你耗下去,天都黑了啊。”再不赶去青衣那里,晚了,又变成不安全了。
不再虚耗时间,她扛起麻袋,绕过自己弟弟走出去,兴冲冲地往司徒青衣的裁缝铺前进。
他的裁缝铺子和她的家不过相隔几条大街,幼时林中初见之后,本以为和这结拜手足必须就此分散天涯,离开前她还偷偷地沾口水抹在脸上故作眼泪,告诉自己都是缘份,仅凭一丝思念即可缅怀。
大侠们都是各有怀抱,好聚好散的!
不料分别数天,她差点就要忘记这个清秀“小妹”的时候,在东门街口看到了她那“义结金兰”抱着布匹走过自己身边……真是感动重逢哪!
丙然一切都是缘。
没一会儿就到达目的地。铺子门面是关闭的,还是她早晨离开前给落的闩,她直接从后头小方院进入。
“我回来了……青衣?!”她看着坐在床边的清秀男人,讶道:“你干啥起来啊?”将东西放下,很快走近。
司徒青衣额面泛着细细的薄汗,略带虚喘,道:
“我……想找些东西吃。”他饿得头昏眼花了。
“想吃东西啊?你等等啊!”在她带来的麻袋里东翻西找,拿起两把菜叶后,她忽然想起道:“啊呀,我忘了我根本不会煮啊。”真是笨死了。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来……”他顺了顺气,忍痛就要站起。
“你这副模样还想做啥?”她赶紧上前阻止。
“我没事。”他轻声道。
“你这哪叫没事啊?”脸色苍白不说,压根儿就是快要昏倒了。虽然他的伤口不深,但是血流了很多,大夫说要好好养身的。“你不要乱动啦,肚子到时喷出血,倒在地上变成尸体怎办?要吃的,我去买回来。”就要转身。
“纪渊,你今儿也要……留宿吗?”他唤住她问。
“对呀。”回答的天经地义。
“这样……实在不妥。”欲言又止地,不知从何说起。
“哪里不妥了?”她觉得很妥很妥啊。
他一愣,才犹豫道:
“我们……”怎么也是孤男寡女。
她大大地叹了口气,知道他要讲的是什么了。
“青衣啊,这里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她没办法放心啊。
“我一向都是一个人生活。”他道。
闻言,她明显稍顿,才嚷道:
“那怎么一样?你现在是受伤啊!”真是……迂腐又死脑筋。“你想清楚喔,也许又会有贼上门,那时候你要怎么办?肚子边再开个洞?还有啊,像是吃饭啦、喝水啦,对了对了还得加上换药,这种事情,你没办法自己做的啊。”她分析给他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