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小心点。”纪三哥提醒道,舒臂扶她,然后微微一笑:“妹妹啊,你究竟是不是对那个小裁缝有意?”
纪渊被三个高大的男人包围住,前后左右动弹不得,她不满地嚷着:
“你们到底要做啥啦?”
“哥哥们是想帮姊姊你一把啦!”长廊上头,还有三个少年蹲着看戏,其中之一道:“如果你当真喜欢那个软趴趴的小裁缝的话。”
是谁说三姑六婆最爱多话又罗嗦的?他们家有三兄三弟也很让她够受了!纪渊生气地插腰道:
“小裁缝小裁缝!人家有名字的好不好?他叫司徒青衣,是个专司做衣裳给人穿的裁缝师傅,你你你你你,还有你!你们身上的衣衫可能都是他做的喔!”
“哇!真的啊?那我得赶快去换下了!”五弟非常不捧场。
他觉得男人就是要强壮有力、粗犷豪迈,露出毛茸的胸膛肚月复,大口吃肉喝酒!还青衣咧?娘儿们似的名字,娘儿们似的工作,他都替小裁缝感到丢脸……不像他,他以后可是想做会飞天的大侠呢。
“姊姊说是你就信了?真是蠢。”六弟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五哥。他们家都穿武人装束,是固定请专门师傅来府里量身的。
“姊姊最爱说歪话了。”七弟抖抖地想起不堪往事。童年时,她曾信誓旦旦地跟自己说只要多吃馒头,隔日就会像树木一样高大,他刚好因为才被兄长欺负所以不服气,一连吞了十二颗坚硬如石的馒头,当然最后的结果是月复痛如绞,上吐下泻,躺在床上整整三天。
“妹妹,你看大家都这么关心你,是好意,是好心,你别拒人千里。”纪大哥露出亲友包容的和蔼微笑。
“这样叫作关心哦?”她才不要,黏搭搭的好讨厌。
“咱们是想,若是你中意那个小裁缝的话,可以帮你完成心愿啊。”三兄长一致点头的理由是:到时候大伙儿都得出去成家立业,家里这个烫手山芋还是早早丢给别人。
“不要啦!我才不要那个娘儿们似的家伙当姊夫。”五弟持反对意见。
纪渊眼儿一眯,朝他的方向挥起肘,恫吓道:
“你再说他娘儿们我打你喔!”
好凶!五弟抚着自己心口,想起自个儿的功夫没她高明,上次还被她揍得满头肿包……所以基于好男不与女斗的大侠准则,乖乖地住口。
“怎么样?”纪三哥又拉回正题。
“啥子怎么样啦?”纪渊受不了地回道,“你们统统不用费心好不好?因为我根本不中意他不喜欢他也对他无意啦!”推开自己兄长,她迅速地越步轻跳,一眨眼上了长廊。
“妹妹啊,你对小裁缝……”还是不死心。
“不准再叫他小裁缝啦!”纪渊回首严正对哥哥们警告,经过五弟身边时还不忘惩罚地敲他一记:“你小子真欠揍。”哼!
“好痛!”五弟含泪抱头,恨恨地想着将来待他胸口长了毛,能够粗犷肚月复并且大口吃肉喝酒之时,就是他报仇之日。
丢下六个烦人的亲生手足,纪渊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进到房内,她放下门闩,不想再被干扰。
“讨厌讨厌讨厌──”把自己扔进床铺,一头埋入松软的棉被,她呼出长长气息。“──好累喔……”她今天抓了两个偷儿、一个强盗……还有陈大婶家跑掉的三头猪,林爷爷飞走的八只鸡,排解西巷两府互咬的狗儿……
捕快的正事做得少,反而成为街头巷弄吆喝的对象了。
其实她也不是不知道,他们心里都在想,一个姑娘嘛,跟人家凑什么热闹?但是,她真的想当很正义很正义的大侠喔……
抬起膀臂,她瞅着自个儿左手袖边的缝线。如果不仔细瞧,压根儿不会发现这里曾经破过又被补起。
“青衣的手艺好好喔……”她都说他很厉害的了。
才不是什么娘儿们和小裁缝呢,能够这样做好自己喜欢的事,她真的拿他当榜样,很为他骄傲呢……虽然他大概不怎么想领受啦。
探手在枕头底下模着,她轻轻抽出某件只露出部份的布样物品。
上头,有朵粉黄色的小花儿。
那朵小花是用十数层剪裁独特的锦布交叠缝制而成,精巧活灵,相当别致可爱,虽然看来有些旧了,但却依旧盛开娇美。
纪渊模着那小小的花瓣,低声道:
“什么喜欢中意的……他觉得我麻烦死了好不好?而且……又不记得……”
对啦,人家喔,根本不记得。
将脸压进床被,她把东西推回枕底藏起。一向粗手粗脚的她,小心翼翼。
就像怕会弄折了那朵小小花似。
第二章
她纪渊,有三个兄长,三个弟弟,加上延伸出去无数的亲朋好友。
但这辈子却只有一个,唯一的一个“义结金兰”。
七岁和青衣结拜的时候,感情原本还挺好的,不过自从……嗯……
是自从八岁那时候带他去玩,结果在山里迷路整夜那一次?还是十一岁放爆竹,差点烧光他衣裳那一次?或者是,十三岁拔草根骗他是仙山灵药吃下,害他病了整整十天那一次……
呃,该不会是很久很久以前洗裤子那一次吧?他应该不知道才对呀……
哎──呀!她也不晓得啦。总之他就是和自己愈来愈疏远,就算她想找他叙叙旧,也都发现他向着别人都温和的脸容时常对自己表现出为难不愿意。若非他们同住在一个城镇,也许连面都见不着,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吧?
好歹他们也是结拜耶!彬过也拜过的耶!真真正正、如假包换,虽然是弄错了啦,但不是故意的啊,这么做是不是太过份,也太没义气了吧?
她是很想和他“重修旧好”啦,无奈她使尽力气,他却没有太多感受……
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结识十多年而且还名不太副实的义兄弟……是兄妹。
幸好的是,青衣为了祖传的铺子,所以没有可能离开永昌城,这让她在努力修补两人感情时稍稍地欣慰了一些。
其实,他的性格虽然相当优柔寡断,不过一旦对什么事情坚持起来,那可是连雷都劈不动半分的呢。
“小姐,你在看些什么?”
有卑微的问话小小声地在耳边响起。
“喔,我啊,我在看这大厅的门牢不丰固啊。”纪渊闻言回过头,这才吓了一跳!叫道:“哇!你们杵在这里干啥啊?”
只见两排穿着武服的弟子全都窝在她背后,颈项拉抬得长长的,一致直瞅着大厅门板。十来名青年,阵仗庞大,却全都挤在一团。
尤其是开口发问的那个,一听纪渊回应,还抱头缩了一下。
“做啥?”见状,她一瞠目。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她纪家没道理会教出这种弟子的啊。“你们不练功站在这儿发什么楞啊?”劈头质问。
“没有啦……”又被顶出来的弟子一脸苦瓜,但依旧很卑微地解释:“咱们没有偷懒,真的没有偷懒!本来是准备要练功了,只是看见小姐站在门口,所以不敢冒犯……”
向来粗鲁……咳,是不拘小节的小姐,竟然安静地瞪着厅门好半晌……似乎是有点、有点的诡异。他们不敢贸然打扰她欣赏的兴致,也想瞅瞅这门到底有哪里好值得特别观察的?
是雕纹里写着高强的武功秘笈?还是有什么会让人性情大变的神奇咒法……
“嗄?”她用力插腰偏耳,几乎听不清楚弟子说的话。“讲话跟蚊蝇似的,上辈子在茅房出生的啊?”
“噗哧!”其余同门忍不住掩嘴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