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下一次……或许下一次再说吧……
下一次、下一次……她曾经告诉自己多少个下一次?
这简直太矛盾,察觉他在心里的位置愈不能取代,她的感情就愈难以出口。
她怎么会如此狼狈地走进没有信道的死胡同?
指着星星,她胡乱拙劣地说着小时童军课学来的星座方位。
她始终不敢把头低下来,因为她怕自己一动,眼眶里的泪水就再也藏不住。
也因为这样,她错过了他那深深的凝视。
第七章
林熙然是单亲家庭,只有妈妈,听说父亲是过世了。
他们家有四个孩子,四个都是男的,他排行第三。不过,四个兄弟的妈妈都不一样,他们的年龄甚至相近到以月分区分大小。他和小弟就只差五个月。
那么,住在宜兰的妈妈是哪个儿子的生母呢?
答案是,不知道。
据说,伯母把四个孩子统统视为己出,所以谁是她生谁是别人生,就不是那么需要明白的事情。而实际上也的确如此,不论是疼爱或者管教都非常公平,她把四个孩子都当成亲生,四个孩子亦不对此多加分别。
他们家这种组成,是有点特别的,若是见过他其它兄弟,更会感觉他们大概是全世界最不相像的家人。容貌、个性、喜好,几乎没有半点相似。
唯一有默契的,就是另外三个妈妈跑哪儿去的这种问题,不会有人特别想知道。他们懂事之后就是只有一个母亲,这就很够了。
其实只要看看林熙然,就可以粗略了解他母亲教育他们的方式。
简单来说,只要不偷抢拐骗,做坏事危害他人,那么,想干什么她都不会管;不过,自己选择就要自己负责,回家哭是没有用的。
伯母是很厉害的。
能够以这种思想教养出四个特别的孩子,很难不让徐又伶这样认为。她不会因为儿子带女孩子回家就拼命催婚,只会默默地观察,但就是这样才更可怕。
她总是感觉自己完全被看穿。也因此,虽然伯母和善,为人极好,徐又伶就是无法在这位长辈面前放松。
棒天上门作客,陪伯母吃了午餐,下午泡茶寒暄,她一直都处于小心翼翼的状态。直到坐上车准备回台北了,她才松了口气。
整顿好心情,星期一,又是工作的开始。
耗费整个早上,她总算审阅完桌面上的文件,眼睛干涩地往椅背靠,不意却睇见自己搁在柜子上的手提袋。
“啊……”那里面是熙然要她带来的羊羹,她是试着想找机会拿给部属尝尝,可是一忙就忘了。没有放进冰箱,不晓得会不会坏?
才要起身,就有人叩门。
“副……副理。”男部属神色慌张,欲言又止。
“什么事?”反正也快中午了,还是现在就拿给他们吃吧。她想。
“副理……那个……”
她瞧出不对劲了。“怎么了?”
男部属抹汗,硬着头皮胀红脸道:
“……副理,那批有、有问题的原料,工厂加工使用,却把机器弄坏了,我们、我们同一规格货物的生产线都停摆了。”再这样下去,可能会造成其它货品延迟的窘况。
她瞇眼,没有如部属所预料的大发脾气地指责,只是拿起旁边的手提袋丢给他:
“帮我放到茶水间的冰箱。”
“啥?”部属变成阿呆。
“快去啊!”她催促,拿起电话拨着号码,正色道:“喂?您好,我是唐氏科技的徐又伶,麻烦请找王先生……”
每天放学,徐又伶都会特别留意校门。
因为她期盼他又会突然出现。她曾经因此而对他发过脾气,但她现在却宁愿他站在那边给人观赏,也好过一声不响地自人间蒸发。
然而,半年过去,她失望了。
升上三年级后,她进入考前补习班,逼自己别去想,该把心思放在课业上,大学联考迫在眉梢,她没必要去惦挂一个不算有交情的同学。
几乎是种泄忿,她把所有心力都灌注在读书上,成绩突飞猛进,但她却愈来愈觉得空虚。
三、四月的时候,她的情绪极度不稳,家里没人敢惹她,就连调皮的弟弟都避她远之。他们说这是联考症候群,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是为什么。
这种情形直到七月,考试登场。
她准备充分,直到第三天全部考完,她已经有把握自己能上第一志愿,跟国中的时候一样。的确啊,林熙然说的没错,高中很像国中。
放榜那天,她没去看榜单。倒是妹妹很鸡婆地打电话回来说她果然上榜了。
没什么太大喜悦的感觉,心里只是想着:就这样。
结束了,她的人生可以开始走向另外一个规画阶段。
晚上八点,家里没人,她盯着哭哭啼啼的连续剧,想起自己可能有好几年没这样看过电视了,她拿着遥控器东转西转,没有办法停留在某台超过五分钟。
“真无聊……”关掉电视,她往后躺进沙发。
她应该找个时间出去逛街,也很久没买衣服了……小时候看的那本漫画出到第几集了……
什么事都可以做,但她却提不起兴趣。
坐起身,她准备回房间就寝,或许大睡十几个钟头,明天起来就会比较能有联考完的兴奋感。
铃!电话声响起,她顺手接起。
“喂?请问找哪一位?”
“……请帮我找徐又伶。”
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她脑筋尚未回想起来之前,胸口就已经很真诚地作出反应,随着话筒里的低柔嗓音震荡发热。
“我就是。”她没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抖。
“啊……班……又伶,我是林熙然,妳……记得我吗?”有些试探和犹豫地问道。
“……当然记得!”简直废话。
他像是松了口气。
“妳现在有空吗?”
“咦?”这么久不见,这个没有道理的开场白实在太糟糕。
“我在妳家楼下,妳可不可以出来一下?”
“啊?”她一愣,很快地冲到落地窗前,拉开蕾丝窗帘,但从这个角度看不见巷口的电话亭。“好,我现在下去。”她没有思考,答应后马上挂掉电话,抓着钥匙就跑下楼。
她气喘呼呼,在路灯下,看到了前方那个该死的家伙。
他牵着他那辆阳春脚踏车,背着一个很大的登山背包,穿的像个行脚者,还是那样驼背。发现她的到来,他轻轻地朝她微笑着。
“又伶。”他唤着。
她的心口狠狠抽紧!猛然间好想奔上前打他两拳,确认那不是幻影。这个想法让她再也无法压抑这几个月来的怨怒,全数爆开。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启嘴就没好口气,面对他,她总是失去思考和冷静。
“我今天刚回台北……”
“今天?”明明应该三、四月就要回来的!他到底是跑到哪里去?
“嗯。”他还是那样温柔地笑了笑,道:“……今天大学放榜,对不对?”他有听到电台广播新闻。
所以,一到台北,他甚至连家门都还没进,就来找她。
她看着他,不明白他的问话有何意义。
“妳考上自己喜欢的学校了吗?”
“嗯。”她无意识地回答着。
他笑开,表情像是自己考上那样愉悦。
“恭喜妳。”他知道她有多么认真求学。
“你……”她领悟过来,“你是特地来……来恭喜我的?”她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行动怎么会如此单纯又直接?
“对。”他笑瞇了细细的眼眸,“除此之外……妳是八月生的……”他找通讯簿的时候刚好看到的。
她瞅着他放下背包,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个纸盒子递给她。
“虽然有点早,不过,生日快乐。”
他的笑,在她眼前漾开,她呆愕地不知该有什么反应,只能傻傻地接过。拨开气泡纸,他送的礼物展现在她手中,是一个很有民族风味的陶制风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