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果然还是要这种千金闺秀好。
“咳……咳咳!相、相公。”
听到身后传来气弱的嗓音,言词亲昵,他眉峰更拧。
“我会给妳足够的银两带走,这样妳答应了吗?”还不改口?
她似是楞了楞,未久,才小声地启唇:“不……我,咳陔……我不是那个意思……咳咳:”好不容易顺了气,她的语音已然全部沙哑:“孙公子……我只是……咳咳咳……想说……谢谢你而已……”她有些飘忽地道。
谢什么?谢他给她的银子,还是谢他的忍耐?
只听她好似缥缈地自语:“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自是要谢谢你的……”
他闻言暗忖:那可以省了去,因为这五年来,他运牠的长相都没能认得。
一拂袖,他径自离去,没予回应。
翌日,他修了封休书,命管事拿去,却不料管事回报,她已病逝。
没有什么哀伤的感觉,他甚至想着她为何不等出府再死,府邸中有冥丧,下聘的事又得缓一缓,给那些街坊知晓,还要被他们指指点点好一阵子。
真是麻烦!死了都还这么麻烦。
几经思量,他终究只放出了休妻的消息,没说明她病逝府中。草草地唤下人处理,自己则早已去忙另桩喜事。
两个仆工替她找了块偏僻的地掩埋立碑,其中一个较为不忍的,好心地予以祭拜,不过那仆工还乡之后,坟上就逐渐生草,一场大雨,更是让简陋墓碑上用木炭写的文字冲刷消失。
坟,变成无名坟。
在他迎娶新妻子,而后又添增两名小妾数个子女后,再也没有人记得那坟曾经写上了谁的名字。
……
“咳咳!咳咳!”
“拜托一下,你要咳别对着我咳,也不想想自己的口气多难闻!”一名打扮入时、花枝招展的女子下了出租车,还对着车里的人影继续用那种不屑的语调道:“唉哟,你动作可不可以快点?拖拖拉拉的,我用看的都觉得受不了,我上辈子不知造了什么孽,得这样服侍你。你自己看:现在景气这么差,这病健保又没给付,一个月要浪费七、八千块还治不好,那些钱要是拿来给我买米买盐,都不知道能吃多久。”
叽叽喳喳、唠唠叨叨,连出租车司机都看不下丢,瞧一眼那始终低着头被念的可怜老公,忍不住开口:“喂,欧巴桑,妳说够了没?我们照表要多收二十元啦,妳钱不够。”
“什么欧巴桑,我才三十岁!”女子差点要尖叫了。
“三十岁四十岁都好,二十块啦!”肖查某咧。
女子生气地从零钱包里掏了硬币,却因为用力过猛而掉了一地,发现旁边有人在看,她火大地抓起一把塞进司机手里。
“不用找了!”发现司机在笑,她更恼,等车开走后,转头对自己丈夫口嚣:“都是你!笨手笨脚地杵在这里,害我东西都没拿好,你刚刚是没看到那个司机在欺负我?就不会帮我出气一下!”
见他默默地转下瘦削的身子,捡着地上的铜板,她一把火瞬间涌上——
“你就是这样!活像个痨病表,不管出了房门还是在房门里,都一样软弱无能力!”想到为了那笔遗产和保险金才忍受到现在的婚姻,再见到他这副窝囊样,她气不过,扬起手来,不料被人从后面抓住。
“干嘛啦!”她用力甩掉那箝制,一回头,望见一张恐怖的凶恶脸,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
“小姐,大庭广众的,太难看了吧?”魁梧的男人冷着声,更增添不少气势。
以为惹到哪方角头的女人赶紧暗笑:“我是陪我老公来看病……”见对方眼一瞇,她抖落一地鸡皮疙瘩,连忙朝着仍蹲在地上的丈夫道:“那、那我今天有事,你自己去看吧,结束以后自己回家!”
很舍不得地把钱包往他手中一放,一溜烟的落跑。
“搞什么……”有着凶恶脸的男人皱眉。
“你吓到人家了。”软软的女声加入,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是她欺善怕恶。”啧一声,高大的身影蹲下,帮忙捡着零钱。“不好意思,我太鸡婆了,害得你们夫妻吵架。”果然又犯了老毛病。家里那张小风他们做好玩的童子军海报又要流一笔……也不知道画了几个正字了。
“不……”始终低着头的瘦弱男子总算慢慢地抬起头,看见魁梧男人时先是想要后退,而后再看见那个有着虚软气音的女人,他倏地一震!
魁梧男人本是微讶他那种病重的脸色极为熟悉,按着又察觉他神色有异,使出声问道:“怎么了?”
“不……咳咳!没什么。”男子赶忙垂下眼道。
不知怎地,他看到女人的那一剎那,脑海里竟浮现出一间昏暗的古厝。
那样清晰,彷佛他曾经亲自去过一般。
“先生?”魁梧男人捡完零钱,正要给他。
他很快地回了神,伸手接下,道:“谢……谢谢。”
“不客气。”点个头示意后,便轻轻地车起一旁的妻子,缓缓走离。
男子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只是发呆似地站在医院大门前,望着那两抹背影,久久无法释怀。
“十年修得同船渡……”等他发现时,眼眶已经微湿。
不论是被怎样辱骂,他心底最深处总是不愿出口反驳,现在才想到,或许……
是因为他上辈子欠了谁什么吧……
又伫立良久,他才驼着咳嗽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医院大厅之中。
……
“妳在想什么?”
“没……我只是觉得,刚刚那个人……好像以前的我。”
“妳觉得他很可怜?”
“你呢?”
“我并不觉得妳可怜。”
“我知道。”轻轻她笑了下,“佛说,有因必有果,善恶到头终有报。但其实,我并不觉得这世上有谁是一定的恶人,有谁又一定必…得到严厉惩罚。”
“所以?”
“所以……在受苦的人,我希望他们也都能有快乐。”
“……为什么妳这么相信这种事情?”他就不信。
“因为……秘密。”
微微她笑着,她难得地高深莫测。只是可惜不能告诉,他们之间的缘分,或许……
其四家人
“那是什么?”
少年指着在床铺上蠕动的“物体”询问。
“那不是『什么』,那是你弟弟。”妇人微笑回答。
“我弟弟?!”少年的面皮抽搐了下。
虽然他早知道这种事情一定会来临,但怎么也没料到,那个“弟弟”会这么地……像一团肉球。
“他叫晓生,你要好好跟他相亲相爱,知道吗?”
熬人,微笑依旧。
“啊!啊!”
“啊!啊!啊!”
“啊!啊!啊!啊!”
“啊妳的头!”忍无可忍,他终于回头骂了一句,却突然发现那小家伙居然不在他用棉被围好的定点里。
视线连忙转移,才看到那个无齿魔鬼在啃柜子!
“那个不能吃!”丢下还没擦干的课本,骆旸两大步跨进,一把揽起他的小胖腰夹在腋下。
“呜……”这个姿势似乎不太舒服,还不会用说话来抗议的小球人开始委屈啜。
“呜哇……哇……哇哇……”很快地变成嚎啕大哭。
天啊,简直魔音穿脑!这么小的身体里到底哪来的这么大声音?
“吵死了……别哭!”换到左手,这样满意了吧?
“哇——”
“可恶!”一把用到后背挂着,像背货品似的。
“哇——”
居然还不领情?
“那就这样。”抓起他的一双小小脚,弄个倒立。
很棒吧?他是全世界最酷的婴儿了。
“哇哇——”哭得更凶。
好吵……为什么他可以声嘶力竭,这样弄得自己全身颤抖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