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妹……咳咳!”他很苦命地皱起脸,弯腰抚著胸口,“我好歹也受了伤……你不关心我就算了……”还骂人,痛……他好可怜!
“你活该!”谁教他要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打人!
“呵呵……骂得可真好。”
另一道男声加入,她明显地感受到尉迟昭的身体颤了下。抬起头,只见他面对著前方,带有血丝的下颚僵硬,显然十分惊讶。
一个手执纸扇摇啊摇的男子,从庭园的拱门缓步跨入,他极其俊美妖魅的面容上挂著悠然微笑。
“早叫你别这么莽撞,一碰上功夫好的人就想过招,听话老是去头去尾,还搞不清楚状况,这次可闯祸了吧——”他一双美眸在搜寻到其中某个身影时倏然睁大。“小师弟?”他讶道。
尉迟昭看著他,确定那真的不是幻象,也不是头发昏,才缓缓漫起柔笑——
“原来你没死,三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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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话长。”
真的很长,长到他懒得说,所以……可不可以用这四个字带过?
日落月替,飘著清淡菜味和柔和薰香的房内,烛火摇曳,三师兄坐在椅上,帮自己倒了杯茶,往床上靠坐的身影看一眼,他终究无法抵挡亲爱小师弟的关爱眼神,只好搁下杯子,叹了口气。
“我说就是了,你别那样看著我。”他担心现在夜黑风高,自己会很想把他扑倒。摇起摺扇挥去冷汗,他慢慢开口:“总之我是被那姓玉的打到山崖下没错,但是我可也没捡到什么秘笈、练著什么盖世神功,而是很悲惨地重伤躺在山涧中等死,刚好容湛……就是大海,刚才穿黄色衫子、打伤你的那家伙,反正他恰巧路过,救了半死不活的我,待我伤好一些,便捎信回师门,但那时你已下山,所以错开了。”被人揍下崖这么丢脸的事情还要他重复说明,真是伤害他的自尊心……他已经尽量缩减了,还是这么长,好渴!
“三师兄……”
“你停你停!”三师兄正想喝茶,被他这样一唤,手臂绵软地撒了身上都是荼水,差点没烫死他。他频频做出制止的手势,然后拿起桌上的乾布边擦边叨念:
“真可怕!受了伤,说话更轻更柔,我可是有骨头的人,都被他融了一半变无骨……”抬眼见尉迟昭疑惑地看著他这边,他有些无奈地勾出魅笑:“我知你想问什么,我很好,虽曾一脚跨进棺材里,但现在休养得极好,把棺材也给踢到天边去了,比起你这副虚弱的模样,我健康得不能再健康。”傻师弟,就只顾著担心别人。
尉迟昭对上他美丽的笑,心中的大石放下一半。微沉吟,他问道:“三师兄,师父究竟要你去玉泉庄做什么?”这几天他也耳闻了容湛语和玉泉庄的婚事,虽然确定不会有结果,但他还是不免关心怕她遭人欺。
三师兄合起扇子,这次可是坐得稳稳地。“师父只是要我带两句话,若是见到大庄主,就要我告诉他:『因果因果,种错了因,就得承受果。』若是只能见到玉龙,则就要说:『因果因果,虽是错因,亦可开出好果』。”他没见著大庄主,便和玉龙讲了师父要他带的话,孰料,却被他打到断崖下趴著。
什么因果果因,念经似,师父真是老奸,一定知道这不是件好差事,所以才推给运气一向极佳的他,他的八字命盘是好没错,但也用不著总是指名他下油锅吧?
成天在鬼门关前晃来晃去,鬼差很可能会因为太烦而把他踹进去啊!一不小心归了西,谁要负责?
尉迟昭不明白那两句话的意思,只道:“我也是没见到大庄主,不过,那夜小十……容姑娘曾对我说过,是玉公子的关系。”
“欸,其实那个玉龙好像不是原本那个……”还有分原来后来,简直乱七八糟!他皱眉道:“我知道的时候也很惊讶,什么藏宝图和宝藏,什么杀人被人杀,直一真假假,虚虚实实,弄得满城风雨,唯一清楚的,就是那小子强硬得不容许别人阻止他正在进行的事。总之他们那种几代传下来的大派,外表堂皇,关起门来,有太多不为人知、也不为外人道的恩恩怨怨,太复杂了。”
要不是师门有来往,关他啥子事?他叹息起自己的悲哀,馀光瞄到尉迟昭沉思的脸孔,俊眸微微眯起:“小师弟……可以换你跟我解释一下那位『容姑娘』了吧?”
尉迟昭一怔,只简单地说明:“她是我在路上认识的,跟著我进庄,遇险后连夜被人救回这里。”
三师兄美美的眉毛皱成两条怪虫,觉得自己被骗了。“小师弟,我这么钜细靡遗地将我的行踪、事情发生的始未来由,乖乖地讲给你听,而你,却只用三句话就想打发我?”他最最可爱的师弟,何时变得如此狡燴?
尉迟昭垂首,神态略显疲惫,“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是简单吗?那为何一思及此,他会感到累?
“是吗?”三师兄长睫微掀,睇著那放在床沿的笠帽和温热药碗。
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刚才大夫来看病时,那姑娘就站在房外等,脸上担忧的神情绝对装不来。师门里,他一向最疼爱这个性子极为温和的小师弟,也知他……没有亲人,将每一个师兄都当成亲兄长看待,更因为如此,他要是瞧不出小师弟心里的结,就枉费这十几年来的相处,要磕头谢罪了。
“世上人百百种,心百百颗,想当然尔,想法自然是得数不清。同样的事情,并不代表每个人都有相同感受——你说是不是,小师弟?”
尉迟昭顿了下,移动视线看著他悠闲地啜茶摇扇,知三师兄外表散漫慵懒,但心思却比一般人来得细腻,尤其是师门里的师兄弟,彼此可谓没有秘密。
他听得出三师兄话里的意思,但是……
“可我……怎能去赌那一百颗心中的唯一一颗?”他淡淡笑,眉间有著愁。
“你不下往,怎知押不到宝?”不理会敲门的人,又要如何把门打开?
尉迟昭只是柔声:“要是赌输了,谁来赔给那姑娘?”
他盼,在她心中,他就是那个没有脸的尉迟昭,这样,她就不会失望了。
对他俩都好,都好。
三师兄优美的唇瓣轻抿,实在怨脑骨头酥的感觉。“你老是往坏处想,难怪没得赔。”
“我只是……不愿害了她。”他缓缓地道。
“若她直一对你有意,你所做的,就是为她好?”他提醒另一面的看法。
“这……是暂时的。”尉迟昭淡语:“她会很快找到别的人。”然后忘了他,恢复到原本的生活。
三师兄简直听不下去,连扇子也丢到一旁不摇了。“你的理论好怪呀!我实在很想站在你这边护著自家人,但是你这种不想害了她、却又不小心害到她的做法,让我头昏眼花。你不觉得矛盾,我都想得矛盾;更何况,你又不是她,怎么能笃定她一定会去找别人、一定忘了你呢?若是她的心碎成了两半拼不回去,谁又要来赔她?你吗?”
尉迟昭被他一阵抢白,面颊微红。他知道自己处理得很糟,那是因为他根本从未遇过、根本不擅应对这种事,那日她欲言又止,简单的话语却隐含浓重情意,当他察觉到后,只觉脑中乱烘烘,唯一的念头是:不能拖累她。
他和她,不配。
不论外貌或家世。所以不该有妄想。
会这么在意她的理由,他忽略。即使答案昭然若揭,他也仍旧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