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恩接过女儿手中的信件,低首阅读上面的地址,“是非洲的萨缪尔小朋友。”
一句话,解答了两位美女的疑问。
在孩子期待的目光中,他走到最近的长凳上坐下,一如既往,将她抱到膝盖上,拆开信封,展开纸张,用温润的声音将信上的内容读给她听。
狄米丝上前坐在他身边,分享女儿的喜悦。
萨缪尔身处非洲一个十分落后的部落,艾滋病猖獗之地,与数以万计的婴儿一样,他从离开母月复的那一天起就成了HIV的感染者和携带者,孤苦无依地为生存而挣扎。这里没人买得起在西方可以得到的救命药,孤儿院几乎每月都有一名儿童夭亡。
信件的内容,充满感激之情,萨缪尔称赞法法是一个充满爱心又非常慷慨的小天使,赠与他们昂贵的新抗逆转录酶素,赐予他们生命的希望。
多好的孩子啊!
狄米丝心中对女儿充满了感动和疼爱。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这种自私无情、贪生怕死的父亲能教出如此善良、慷慨的孩子呢?
晚餐桌前,全家到齐,且成双成对,狄老夫妇满心欢喜,享受着天伦之乐。法法给外公外婆夹了两个大大的鸡腿,老人们乐呵呵,却婉拒了小外孙女的好意,把鸡腿夹回她碗里。
“外公外婆年纪大了,不能吃这些油腻的食物。”狄泽笑道。
狄米丝笑望双亲,“爸向来非常注重饮食,年年主动带妈去检查身体。”
“没结婚之前,他的生活习惯可差了,饮食和睡眠都没规律,一心扑在工作上,感冒发烧从来不看医生。”典染提起丈夫的过往。
“看来妈真是魅力无穷啊!”狄洋调侃。
“为什么?”小法法的眼睛立刻瞪得滚圆,好奇地问。
娉婷解释:“因为你外公和外婆都深爱对方,所以尽量去养生,希望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可以照顾自己的老伴到最后一刻。”
所有人都听明白了,就是小法法不太明白。她望向穆恩,眼睛里充满了迷惑不解又很感兴趣的神情。
“爹地,你明白吗?”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穆恩温柔笑了笑,开口道:“两个人中,总会有一个人会比另一个人先离开这个世界。其实,先离去的那个才是幸福的,因为离去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剩下所有的哀伤都留给另一个人承担。如果两个人是真心相爱的话,他们都希望先离去的那个是自己的爱人,剩下的所有孤寂、所有哀伤都留给自己一个人承担。”
温和的声音有着深邃的穿透力,传入狄米丝静如止水的心,泛起了淡淡的波澜。
这番话,出自老人眼中的晚辈、狄洋眼中的同龄人、狄米丝眼中游戏人间又贪生怕死的懦夫口中,难免有夸夸其谈之嫌,但是在座的大人,包括狄米丝,都被他这番话感动了。仿佛他道出的,是他的心,是他的灵魂,是他的切身之痛。
他看着她,眸子里含着让人深信、让人悸动的东西。有一刹那的错觉,她的灵魂仿佛被那双深邃的眼睛吸进去了。
两位老人专注地望着他,良久不语,笑意在眼中泛开。
夜深了,父亲离去之前,深深望向法法,语意深长地对女儿说:“能教出这种孩子的父亲,不会差到哪里去。”
狄米丝迷茫、安静,没有反驳。
自结婚以来,父母对他满意得不得了,庆幸拥有如此出色的女婿老来获得半子;身为大律师的兄长对他热情得不得了,庆幸找到如此慷慨的金主从此钱途无限。如果老人家得知他抛下法法独自逃命并和妇孺争抢救生圈的可耻行径,会承受得住打击吗?一世英明、明察秋毫的父亲,却一时糊涂错看了这个男人。是父亲老了,还是穆恩的演技太好?
穆恩将老人送回家后,管家和女儿已经入睡,妻子独自坐在落地窗前,喝掉了半瓶红酒,双颊酡红,眼眸??,已有醉意。
“怎么呢?心情不好吗?”他月兑下外套,在她对面坐下,伸手拿过她手中的酒杯,浅尝一口,甘美醇香扑鼻而来。
这酒,是会醉人的。
“还给我!”她瞪视他,却被醉意软化了所有冷硬,没有气势可言。
“你醉了。”他拿开酒瓶,连同酒杯放置到一旁。见她东倒西歪地扑过来,急忙扶住她微倾的腰,让她依偎在他的胸膛上,动作轻柔。
“放开我……”她挣扎,拒绝他的支撑,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劲来。
穆恩不放,打横将她抱起,往卧室走去。窈窕的她,轻若无物,双臂勾着他的脖颈,把头深埋在他的怀中。
“夜了,该睡觉了。”他好脾气地哄着,大步走到床边,轻轻放她躺到床上。
从结婚到现在,她敬他如“冰”,他敬她如宾。一张床,两个梦,幸好不是噩梦。她以为,和他同眠共枕,自己会噩梦连连,度夜如年,却没想到夜夜安然入睡。
圈着他脖颈的双手没有放开,迫使他压在她身上,为避免压疼她,他用左臂撑起身体。
她的两颊被醉意染上动人的红晕,眼睛非常漂亮,眼神不再犀利,目光柔和。红酒的芳香,带着她温暖的气息喷在他脸上。
他腾出右手轻抚她的脸蛋,温柔低语:“能一直这样拥着你该多好!”
她没有动,目光温柔地看着他,似乎完全被那双充满忧郁却又无比温柔的眼睛征服了。
夜色,安宁静谧,他的心,却无法再平静。
他俯下头,轻吻她的前额、眼睛、脸颊……很轻柔,就像是蝴蝶的触须,然后,薄唇停留在她嫣红欲滴的唇瓣上索求。
心被莫名的感觉占据,她一阵颤悸,没有挣扎。
疼惜的、温柔的吻和触模,让她体验到快乐的极致。情不自禁,她伸手抱住那宽阔的肩膀,如坠深渊……
扁华冉升,黄色金辉随同温柔的春风,渗入窗帘细缝,照亮卧室一角。
狄米丝醒来,感到宿醉后的头痛,还有全身的酸痛和四肢乏力。
她睁开眼睛,垂目凝视,看见赤果的身躯、凌乱的床铺、嫣红的血迹……伴已经离开,床上还残存一丝他的体温。
她以为,昨晚只是一场荒谬的春梦,但眼前的事实告诉她,她酒后乱性,半醉半醒间与穆恩履行了夫妻之实。
他的体温还残留在她身体里……
一阵电击般的战栗弥漫全身,她下意识地拉紧胸前的丝被,想驱除那股悸动和颤然,但心里交织着燥热、羞窘、惊愕、迷茫等纷乱情绪,一时挥之不去。
进入女人身体的,除了她自己的孩子,只能是她的所爱,而非贪欲。对于具有严重洁癖的她来说,爱和性、灵与肉是绝对不可分离的。
受他蛊惑,只是因为喝了酒吗?
自从那晚以后,他与她似乎贴近了,又似乎疏远了。两人都没有再提起那次的“意外”,一切都回到从前一般。
她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无法平静,目光开始追逐他的身影,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平时,他会给孩子说一些深奥又浅显的话,信仰、善、生命,或别的。晚上,则会指着繁星点点的夜空,给孩子讲八十八个星座的故事。
他凝视着孩子,那么耐心地讲一长串,生怕孩子听不懂,生怕他漏掉了什么应该给孩子讲的东西。她在一旁聆听,蓦然觉得,他是一个博学、倾尽全力要告诉孩子整个世界的父亲。
在他面前,她常常觉得自己很无知。但不管她和孩子说什么,他总是那么专注地倾听,对她们说的一切都表示着理解和好奇,必要时会不吝言辞。她知道,唯有真正的谦逊者,才懂得如何使用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