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相思林,有着宜人的宁静。
比岚一身雪白衣衫,坐在树上,低低地吹着“叹情箫”,一日也不倦。
由于相思林就在万劫崖边,附近地势险恶素来有名,很少有人会往这里来,因而她选择在此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
其实,谷岚有地方去的。在她之上,师父谷清之、师娘风娘子、大师兄谷禅、嫂子繁儿及二师兄谷峻,他们都愿意担起照顾她的责任。
但是岚儿天性淡漠;上天造她的时候.仿佛忘了给她喜怒哀惧爱恶欲七种感情,以至于她虽单纯如白纸,却也无法与人真诚交心。因此她宁可与任何人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也不愿因为她的漠然,伤害了彼此的关系。
她敛眉坐着,一如往常。
忽然,极其细微的树枝绷断声,使她意识到有轻功高手正朝着她而来。
怕生的岚儿,随即搁下“叹情箫”,冉冉轻跃了起来,往林子更幽深之处移去。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循着箫音而来的司将淳。他听声辨位,发现袅袅的箫声已停,吹箫者虽在附近,可正明显地躲开他。
“此人轻功极佳,但何必如此羞于见人?”性格不羁的司将淳一时兴起,循着那轻点于叶梢的雅致足音,一路追去。
只见一抹玉白纤影在林间轻荡着,犹如传说中的山林精灵。
岚儿一开始只是随意避开,但来者紧迫在后、毫不放松,娇弱的她已渐感压力,连忙认真地躲藏着。
她纳闷,她的功夫全靠师娘风娘子传授,她认为女子不需锻炼过多武艺,以免坏了冰肌玉骨,所
以只指点她最上乘的轻功与音学。
她的轻功,已臻出神入化之境;师父也说过,轻功由她使来,缥缈好比仙子,从来没有人追得上,为什么这人却能毫不费力地办到?
岚儿忽高忽低的,腾跃过一棵棵的相思木。
就像是高手过招,司将淳愈迫愈狂野,斗志也更强烈。他渐渐熟悉了那抹纤影神出鬼没的路数,掐准了她下一步的方位,司将淳纵身一跃,昂阔的背影便落在岚儿正前方的枝干上,一厘不差地挡住她的去路。
“看你往哪逃?”嘲谓的嗓音响起,伴随着傲然的朗笑。
岚儿微微一诧,竟忘了要乘隙避开。
司将淳缓缓地转过身,想看清楚她的容色,唇畔的笑意却在瞬间凝结住——
盈盈佳人伫立眼前,若非她的女敕指就握着寒玉雕成的箫儿;若非她正亭立在枝头上,他绝对想不到,有着极佳轻功与音学造诣的,竟是一名纤纤女子!
她是美丽的、清灵的、不带泥尘气的。双瞳幽幽,好比寒潭之水,芳唇朱红,就像妍丽的花朵,雪肤细女敕白皙,宛如凝脂,身段盈丽,在白衫的衬托之下,更展现说不出的匀净风情。
然而,司将淳却敏锐地注意到,在她美丽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也不见喜怒波动,这教他心中暗暗生疑。
岚儿也从未想过,挡住她的,会是一个身量魁梧的悍然男子。
望着他与众殊异的轮廓,她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却不似一般人大惊小敝。
无疑地,他是好看的,却也是深具威胁性的。岚儿只见他身量比师兄们还高壮,微微泛棕的黑发未绾,任意披垂着,很是浪荡狂放的模样。
她再将眼神往上移动,在触及他浅色的眸仁时,心儿微微一动。一个人的眼神怎么能是那样地炽热?青幽幽有如翠湖的瞳仁中,燎烧着一簇真火,像是要在它们所及之处,燎起放肆惊人的火海。
岚儿直觉地想避开这个令人难以等闲视之的傲岸男子。
“为什么要逃?”司将淳凝着她的晶眸,问出方才的疑惑。
岚儿不答,乌溜溜的灵眸一转。不擅作假的她,不知那已泄漏了她的意图。
她冷不防地冉冉一落,落到邻近较低的枝头,岂知模熟她路数的司将淳,比她更早一步地拦住了她的去向。
“别再逃了!”司将淳霸道地命令着。
“不是逃。”只是避着素不相识的生人而已。岚儿垂下眼帘,淡然地说道:“你又为什么追着我?”
之所以如此淡漠,全是因为她素性冷然。岚儿向来少与世人接触,加上师父、师兄都视礼教如无
物,故而行事只凭了心;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俗规范、常理民情,她全然不懂。
“我是受到你吹奏的美妙箫声所吸引,所以前来追寻你的芳踪。”司将淳以邪情的语气说着,他专注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盈满了高张的挑逗与渴望。
然而,岚儿却只是面无表情地伫立、不为所动。
玩世不恭的司将淳好风度地轻笑,将招惹这冷情女子视为一大挑战。
他低柔地蛊惑道:“姑娘,可否为我再吹奏一曲?”
“为什么要为你吹奏?”岚儿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想听。”他亲昵的嗓音,足以让全天下的女人为他舍生忘死。“听完了,我自会离
开。”
岚儿的眉梢微微一挑,在看到司将淳请求似地颔首之后,她凑近“叹情箫”,幽幽地吹出了宁神曲。
练就音学的最高境界,是可以左右人的思想,让人心随音律波动;而“叹情箫”在她的控制之下,是能使人愉悦的乐器,也是能让人瞬间丧命的可怕武器。
岚儿此时吹奏的宁神曲,音律极低极缓,闻者莫不昏沉睡去;她挑这曲儿,无非是想让这男子昏睡,然后乘隙离开。
可是,一曲终了,她却发现司将淳仍矗立在眼前,狭长邪气的双眼闪烁着精光。
他没晕过去?岚儿微愕。
“好!”司将淳拍了拍掌,微微一笑。
“为什么?”她不解地低问。“为什么你与众不同?”
能让司将淳怔住的事儿不多,但眼前的清灵少女却让他有刹那间的出神。
她的低语,让他觉得矗立在她面前,他是无所不能的。“我当然该与众不同。”他自负地做笑着。“因为我是司将淳!”
名儿唤作司将淳的,就可以敌过她的箫音吗?岚儿实在无法理解。
“叹情箫”是师娘的毕生绝学,如今已悉数传授予她。她可以在转瞬问用萧音夺人神智,甚至影响万物,但为何运用到他身上,却完全没有作用呢?
她依稀记得,世间唯一能对抗师娘吹的曲儿的,只师父一个;然而同样的宁神曲改由她奏,师父却如常人般地睡倒。
师娘说,那是因为一物克一物。难道说,眼前的男子是能克住她的?
“克”是什么意思?被牵制住吗?那种感觉似乎不好。岚儿水灵灵的大眼,望着精神奕奕的司将淳,更觉该与他保持距离。
“你说听完曲儿之后,就会离开。”她用他说过的话提点他。
“我可没说是马上离开,还是稍候再走。”司将淳悠然而笑,玩弄文字游戏。
这时,一旁的树丛突然破开,一个锦衣华袍的公子也腾上树身。
“哎呀呀,你们都早点出声,我不就找到你们了吗?”正是随后追着司将淳而来的青史贤。他落落大方地拍掉衣上的灰尘与发上的叶片。
岚儿无声地凝着他看。这男子与司将淳截然不同,他的面目年轻稚气,眉宇之间有着顽童气息。
“呵!美女姐姐。”青史贤抬起眼,望着岚儿瞠直了眼。
“我不是你的姐姐。”她只有两位师兄而已,岚儿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你当然不是我的姐姐。”她还是个少女,起码小他五岁。但……这灵雅的美人儿怎么这么不通
人情?!“呃,叫你‘姐姐’只是种称谓而已嘛,何必这么认真呢?”他摊摊手,立在枝干上的稳健模样,说明了他的武艺绝不亚于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