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岩不能反驳她,一句都不能,反而是被她的话震慑在原地,不得动弹。
紫素说得对。别人就是别人,却老是妄想着要接掌他们的人生。
而她把他也说进话中,跟她一起变成"我们"了,足以见得那天在家门口,大姨的话在她心里烙痕有多深。大姨……
是哪,她也总是自以为高贵地指着他的鼻子,见一次、酸一次,看一回、骂一回。从小到大,他老是在想,她凭什么看不起他?因为给他一半血缘,却弃他不理、唤作霍齐的那个男人吗?
那么,最该恨他的人,应该是被伤透了心、夜夜饮泣的母亲,而不是这些没有直接关系、在一边喊打喊杀、喊丢脸喊没面子的"别人"。
紫素触及他的心,好深、好深,深得他自己都无法想像。
他想伸手攫住这个小人儿;世界上不会再有另外一个女人这么了解他,他不想错过她,不管眼前是对是错,不管日后是幸福是悲哀,他都不想错过她!
丁岩的心,胀满了迷情。
"不要叫我回去,不要逼我去做不乐意做的事。"紫素的话语像柔柔的暖风,吹迸了他的心,也蛊惑了他的情。
"紫素……"他就快屈服于她了。
"你也有过很深刻的体验,不是吗?被大家否认、意愿不受尊重、被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抹黑,其实不是自己的错,却被恶意曲解成自己的不是,平白为别人不负责的言论背上十字架。这样的感觉,你应该比我了解,对不对?"紫素眨着凄迷的泪眼,诚挚地请求他。"那么,别要我走。你是我坚持下去的唯一理由;见不到你,你要我怎么好好地过日子?"
紫素末了一句话,像道金阳灿光似地直直射入丁岩的内心。
雾散了,迷情消了,现实回来了。丁岩的表情就像被甩了重重一个巴掌。紫素乞求垂怜的小脸、母亲为情而苦的愁脸、大姨悍然赌咒的凶脸,轮番在他的脑海中翻覆不已——
别人的干涉带来一时的不满是一回事,可紫素与他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会让紫素满盘皆错子的"本事",不只是大姨这么说,就是最了解自己的地,也是这么深深地恐惧着。
既是如此,他怎么能推波助澜?他可以爱她,却不能眼睁睁地看她爱上他;她必须铲断对他的情根,现在、立刻、马上!
丁岩的嗓音降到了零下冰温,心如磐石硬,猛一转身而旋飞的发丝有如浪人要踏上不归的旅程。
"你的演说很感人肺腑。"丁岩垂下眼,整个人包束在黯淡之中。"可是,我要提醒你,这间高级餐厅不是让你大展雄威、声张自主权利的场所,而我也无法慷慨地提供自己的名号,作为你玩感情游戏与抗争行动的合理借口。你要表现你的自主性;可以,请另谋高就!"
"丁岩?!"紫素不敢相信,她掏心剖肺、情真意切的告白,款款地诉说她的内心:最后竟被他恶意地踩在脚底,当成游戏一则!
她怎么会把他当成是自己玩感情游戏的借口?她对他是认真的呀!他怎么可以这样诬蔑她?
"要是……我不走呢?"紫素颤抖地问。
"总之,在店务资料上,你已经是离职员工了。"
"你这么做,是要用这间店的经理身分杯葛我?"紫素不敢置信地含泪控诉。
"如果我想,我还可以让你在‘风华国际旅馆’的关系企业里统统被拒绝。"丁岩冷冷一笑,盖过心碎。
"你怎么可以这样?"紫素怒瞠了眼。
"我就是要这样!"丁岩邪霸地绽开一抹与她作对的笑容,笑容中却有一丝几不可察的苍凉落寞。"你走吧。"
话说得这么白、这么绝,被拒绝得这么狠,再死撑下去,也只能被当作是死皮赖脸、死缠烂打吧?
靶情应该要见好就收,最差劲的则是易放难收。但人似乎爱犯贱,总是要挑最差劲的路来走,也不愿牺牲一点妙不可言的感觉,在好聚好散的时候爽爽快快地分手。
紫素捂着嘴,不敢哭出声。原来初见时的情衷、言语相契时的快乐,那么美、那么好,可是一旦撕破脸了,也只能落得心碎破败的下场。
这才终于知道,原来丁岩之于她,是爱、也是劫!
"回去吧。"丁岩疲惫地说道。如果她再不走,只怕心防先溃散的人会是他。他会伸手攫住她、不让她走,给她一时的快乐,却可能带给她一世的悲伤。
紫素深深地凝望他一眼,转身就跑。
因为她连一秒都撑不住,所以失了良机。她看不到自己转身的刹那间,丁岩随即往前一握的大掌,也看不到他伸手却落空的凄怆。
第六章
"凌云,你一定作梦也想不到,我大姐居然是一个这么激烈的女孩子吧!"
紫璇大摇大摆地从餐厅后门钻进办公室里,在丁岩微微诧愕的眼神盯视之下,毫不客气地往沙发椅一坐。
她穿着某间私立高中的水手制服,梳着了一条冲天炮似的马尾看起来活力十足,有一股超月兑年龄的清亮,古灵精怪。
"黎紫璇,你真糟糕!你大姐哭着跑出去,你没跟去安慰,反而坐在这里说风凉话。"随后踱步进来的男人不敢苟同地摇摇头。"你心里还有半点姐妹之情吗?"
"不要你管!我替她来找这个男人晦气,就是在宏扬我博大精深的姐妹之情。"紫璇骄傲地扬起头,瞪大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丁岩。"喂!丁岩,你一来长得称头;二来不像个草包;三来四肢健全、心智成熟;四来不是个穷途潦倒的乞丐,"干么不要我大姐?"
"黎紫璇,你跟人家第一次见面,讲话好歹客气一点!"凌云率先听不过去,不客气地往她头上一敲。
"不是人人却像本少爷这么好脾气、有耐性,笑骂由你。"
"不要你管,本姑娘让你跟是给你面子,你别给脸不要脸……"
"你才不要放肆忘形!你可不要忘记了,是谁帮你查出你大姐跟丁岩的事,是谁飞车到学校去通风报信,把你从课堂上拎出来,告诉你今天会出事;还有,又是谁打通关节,让你在‘风华国际旅馆’的地盘上来去自如……"
"是是是,你了不起、你都翘起来了,佩服佩服。以后我要再有天大的事,也不敢请你帮忙!"
丁岩无声地看着这两个开始起内讧的不速之客,他们在他面前吵得像是小孩子,可是他却完全没有坐壁上观的好心情。
他逼走了紫素,也让她带走了他的心,终结了一切。而一个没有了心的人又怎么言欢说笑呢?
"好了好了,别再看了,就算是铜墙铁壁也给你的眼睛烧出两个洞了。"不知何时,紫璇与凌云的拌嘴已经告一个段落了。"刚才人家在的时候,硬要逼她走:现在人家走了,你才在这里遥望。老兄啊,你的个性怎么这么别扭呢?"
紫璇顺了一下马尾,晶晶灿灿的眸光瞅着丁岩直看。
"出去。"他现在没有应酬别人的雅兴,谁都一样。
"哟,你好大的脾气,你知道我是谁吗?"野性难驯的紫璇任性地说道:"我是黎紫素的妹妹黎紫璇耶!"
"是谁都一样,出去!"丁岩低吼:"让我静一静!"
紫璇气量极大地没跟他计较。她挥挥手,自顾自地说道:"我是黎紫璇、他是凌云,因为好奇我大姐为什么突然跟爸爸顽强地抗争起来,所以我要他派人去查了查大姐。"
"滚!"丁岩的眼神冻成了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