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驿想不到他为千帆出气,千帆却为她的家人讲话。“你呢?他们用这种方式欢迎你,你就不生气吗?”
“他们是我的家人,而且我知道他们没有恶意。”在她的心里面,这句话可以解释一切。
“家人、家人,就是因为是“家人”,才不可以这样糟蹋你。”
苏母拍着刚架起、还摇摇欲坠的牌桌。“你是谁?你说我们哪里糟蹋她了?”
“要她拼命去赚钱回来给你们打牌、喝酒,这还不算糟蹋?”程驿瞪大眼睛。
“千帆也没说过她赚得很累、很辛苦!”她又没听女儿这样抱怨过,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外人,干么把她说得像奴役女儿的坏妈妈?“我也不过是有空的时候,手痒……玩几把而已!”
“苏太太,那你未免太有空、手也太痒了吧!”程驿恶劣地嘲讽,牌桌像附和他的话似地应声而塌。
“小伙子,你干么这样骂我老婆?”苏父酒醒后,甩开毛巾,也加入战局。
“苏先生,你喝得醉茫茫,难不成一赌一酒,就是千帆曾跟我提过‘父母耽溺在不好的娱乐’当中的“娱乐活动”?”程驿没见到千帆即将哭出来的脸色,也没意识到她一直在拉他的袖子,仍继续大骂她的家人。
“你!”苏父指着他的鼻子,这小伙子干么把他们夫妇说得那么糟?什么叫做耽溺?“我是有空才喝两杯耶!”
“老话一句,你们夫妇俩都太闲了!”程驿把千帆抓到他胸前。“才让她这么辛苦、这么瘦?”
“千帆!”苏氏夫妇一起惊叫出声。
“你很累吗?”
“你很忙吗?”
“赚钱真的很辛苦吗?”
“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跟我们说?”
苏父与苏母都争相询问千帆。他们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因为千帆寄钱、寄家书回来,总是报喜不报忧,从不说自己身边的钱够不够用、只问家用还够不够花。
“我没事、我很好、我不忙、不辛苦、不累……”千帆忙着安抚父母。
程驿听不下去了。她明明是又累又忙又苦,干么瞒着家里人?真弄不懂她的心态究竟为何。
“走!”程驿拉着千帆的手往外走去。
“走去哪里?”她甩不开他的手。
“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鸟地方!”
“我不走,这里是我的家……”千帆已经很气程驿跑到她家来胡言乱语,现在更气他强行要将她拉走。
程驿才不管她的拒绝,二话不说,直接扛起千帆,在满屋子错愕得不知该如何启口的众人面前,像个蛮子一样,抓走了千帆。
第七章
“程驿,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被程驿意外扛上肩的千帆,惊慌失措地倒挂在他肩上大叫。
程驿不理会她,继续往前走。
他实在太生气了!哪有人家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伸手向她拿钱,还让她伤心不已?
他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千帆光从口头上不小心溜出“我在服饰店打过工”、“我在披萨店当过外送员”之类的话,就不知有几十句。有一回,他好奇地问她,以前一天最多兼过几份工,她居然回答五个。五个!这种为钱变身成拼命三郎的程度,他听了差点晕倒。
千帆太苛待自己了,他无法忍受!
就算因为她爱护家人,肯任劳任怨为他们赚赌资与酒钱,甘愿作牛作马,他也绝不坐视她蠢到这种地步。
程驿扛着双脚乱踢的千帆,走出苏家后,决定回到马路上开车子,先离开这里再说。
可是刚走出苏家时,他还找得到正确的路来走,但当第二个三岔路出现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对这里复杂的小径没辙了。
他停下脚步,东张西望,想找出之前的印象。
“程驿——”被他倒挂着的千帆,面对着他的壮背大叫。“这里的路很乱,你认不得的,放我下来,我才能告诉你该怎么走。”
“你保证,不再跑回你那个乌烟瘴气的家?”程驿深知这种可能性高得离谱。
“我家并不乌烟瘴气!”千帆大声的抗议。
“我们不必在路边争论你家到底是怎么样的,我只需要你的保证,你不再跑回去?”
“……我保证。”千帆迟疑了一下。
“以人格保证。”
“走啦。”千帆觉得血液都往头部集中,难受死了。
程驿想了想,这样倒挂的姿势,她也不舒服;再说已近傍晚,万一在这堆小路中迷失,那就不是什么有趣的事了。
他轻轻地将千帆放下。
头晕晕的千帆被放下来之后,脚都还没站稳,就回头准备往苏家跑去。
程驿一把抓住她的手。“喂!小姐,你的人格保证呢?”
千帆心里还牵挂着那笔一万二的新债务。老实说,她要是有“人格保证”的话,也早就拿到当铺去换钱了。
千帆求他:“我想回家去,我要更进一步了解情况才能安心。”
“刚才的情况已经很明了,很够让人放心了。”程驿道。他很清楚,赌鬼与酒鬼,有着人世间最懦弱的性格,要叫他们真干起架来搏命,那是不可能的事。
再说,这两个老赌鬼与老酒鬼刚才都已经承认了,他们没事,只是对切香肠的刀法有点意见不合而已。
而香肠呢?只怕早就吃光光了!
“你那么担心做什么?”程驿很不高兴。
“他们不是你的家人,难怪你会这么淡然,我没办法像你一样,说走就走。”千帆使力想挣开他的手。
“如果我不放手,你是绝对不可能跑得掉的。”程驿蛮横地说。本来已经够生气了,现在为了面前这一头顽固的驴子,他更生气。“别乱动,当心把手扭伤。我说不准回去就是不准!”
“程驿,你好可恶!”千帆也被他惹得理智全失,难得大吼。“到这里之前,你很理性、容易沟通,就算生气也让人觉得情有可原。怎么到了村里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你不也一样?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孝顺、乐于分担家里的负担,怎么知道原来你是择“恶”固执,还自任苦情女主角,有苦有泪自己吞?”程驿讽刺地道。“针对双重人格这一点,咱们俩是彼此彼此!”
“我没你那么离谱,我只是想回家看看情况,看完了、觉得没事,我自然就安心了。”
“是吗?我赌你这一回头,不但会更难过,还会被剥掉一层皮去还钱。”他之所以拉她走,就是因为不想见到她落难、惨兮兮的模样,她到底懂不懂啊?
“那是我的事。”千帆撇开脸。
程驿被她气死了,甩开她的手,咆哮道:“我终于知道,在你的心里面,“家”是占着如何重要的地位了。去去去,去抱着你的家人。你喜欢当苦情女主角、喜欢看着自己辛苦赚来的钱被糟蹋,那你就去,反正那不关我的事。去啊!”千帆揉着发红的手腕,程驿一不阻止她,她反而犹豫了。
程驿的反应是过度了些,但他也没有错!
虽然明知父母不晓得她打工赚钱的辛苦、虽然明知父母的逃避只因为还处在情绪低潮期、虽然明知他们总有一天会振作起来,但是……看着自己赚的辛苦钱被输掉、喝掉,那种感觉还是很糟糕!
不过,程驿何必这么生气?心痛的人又不是他,是她啊!
千帆满腔想跑回家的冲动突然被心痛的感觉打消了。她一转身,熟悉地窜进一条岔路,她现在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理一理乱纷纷的思绪。
她跑过几条巷子,来到小池塘边。这里人烟较少,周围又有半人高的草堆挡着,很隐密,以前她还没考上A大、还未离开宁远村的时候,一有不开心的事,总是一个人跑到这边来哭泣、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