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束手无策的一干人等,季鸣再度沉入看护椅,靠近采瞳漠然的脸庞求她。“采瞳,醒过来好不好?”
她无言,不被他低声下气的恳求左右。
“我已经把去英国的机票撕掉了,我要永远永远和你在一起,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依归,没有你的地方就算是天堂,我也不去,所以……你睁开眼来看看我好不好?”她不语,几句甜言蜜语也无法哄她乖乖听话。
“你别害怕,季侬已经离开了,虽然我们都不知道她事迹败露之后逃到哪里去,但是我会一直守护在你身边,不再被她伤害好不好?”
采瞳仍然维持冷冷的姿势,仿佛对他的承诺不屑一顾。
看着她失去活动力的娇躯瘫平在床榻上,十五天来都是同一个姿势,不管是谁来唤她都一样不答,季鸣不禁挫败地捧住头,悔恨不已。
是,都是他的错,是他轻信季侬的诡计,让采瞳饱尝痛苦,所以她愤怒、她赌气,这些都是应该的;但她怎么忍心气他那么久,连区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他?“我知道我错了,采瞳,你要是想责怪我,就醒过来骂我好不好?”
采瞳不为所动,在他好说歹说之下,她居然无动于衷!这女人到底想这样惩罚他多久?季鸣无力地顿在她胸前的后脸,因强烈思念她的一颦一笑而滑下泪来。
宾烫的泪水,顺着他的颊边滑落,悄悄湿透了采瞳的衣服,一滴滴渗入体肤。她徐缓的心脉,因而开始强而有力地跃动起来,沉睡的灵魂在体内翻转了一下,慢慢从虚无中苏醒过来,虽然仿佛被铅压着无法动弹,但采瞳开始听得见季鸣的声音,为他悲怆的呜咽而心痛……
他在哭,是为了什么?采瞳想举起手抚模他,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然而季鸣却没有注意到这改变,面对采瞳的漠然,他已经无计可施了。他站起身,激动地摇晃采瞳的身躯。“听到没有,采瞳?我命令你,马上给我醒来,我命令你!”他粗暴的动作,竟奇迹似的把采瞳动不了的四肢全摇醒了;在季鸣流着泪气喘不休的同时,她的小指悄悄地弯勾、伸直,蒙蒙水气也沁出她的睫毛……
“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他摧心裂肺地狂吼,只想吼出他的痛苦。“你……你这么……凶……谁……有胆……敢不……理……理你……”
季鸣怔住,他倏地松开双手,不敢置信地盯着她苍白的小脸,看着她幽幽睁开双眼、看着她轻轻蠕动双唇、看着她清浅如波的笑容。
老天,哦,老天!这是梦吗?
采瞳见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像见到鬼似的瞪着她看,不禁苦笑道:“嗨……我好像……好久……没见到……你了,这里……是……哪里啊?”
季鸣见她挣扎起身,才相信自己真的不是眼花错看,他扑上前去,将采瞳压回床榻,额头抵着她的,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紧紧地,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感谢老天爷,醒来就好、醒来就好!”他吻她的眉毛、她的小鼻子,感受重新拥有她的美好。“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多恐惧,以后不准你再这样吓我了!”
“我怎样吓你了?还有,为什么我会在这……”采瞳还来不及想起昏迷之前发生的事,也来不及把话问清楚之前,季鸣火热的唇已经俯冲下来。
他为什么会那么急躁、那么不安?采瞳在他甜蜜的侵袭下差点窒息。
然而季鸣却闪电似的松开箝制,倒退一步,在她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的时候,拉开门用力朝护理站喊:“医生,她醒了、她醒了!你们快点过来!”
杂乱的脚步声纷纷传来,采瞳张开迷茫的双眼,望着雪白的天花板与墙壁,还有一系列医疗器材。季鸣大叫“医生”,难道说……这里是医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会躺在医院里呢?
经过白医师详细的检查,证实苏醒后的采瞳健康完全没有问题。
而在漫长的检查过程中,她一点一滴回想起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事,包括季鸣打算到英国与她被关在公寓里,心里酸涩交杂;但是对于昏迷多久、为什么她会被困在公寓里,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当其他人都退出病房之后,采瞳瞅着心情已经恢复平静的季鸣,心中依然为他不知何时启程到英国而难过。
季鸣拿起调查报告书,直直地递给她。
“这是什么?”采瞳接过来,看到封面上“凌采瞳的童年记录”字样时,脸色一变。“开诚布公的时候到了,采瞳。”季鸣沉稳地说道。“我不要我们之间像在捉迷藏,所以我们今天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谈开。”
采瞳用发颤的手指翻开第一页,瞄一眼后随即用力合上。“这些资料从哪里来的?你……都知道了?”
“这是季侬找征信社调查你的报告;你被困在公寓,其实不是意外,是季侬从这里找出折磨你的灵感,然后派人去做的。但是,也因为托她的福,我才了解你的成长过程,知道你为什么‘黑恨’。”季鸣咬牙切齿。采瞳当然该恨,黑暗代表她曾被锁在不见天日的储藏室里,直到被解救出来承受家破人亡的悲剧。
“你知道了?”采瞳撇开头,没去想季侬的心机,只觉得自己没脸见季鸣。“没想到……我最不想让你知道的往事,最后还是让你知道了。季鸣,你开始看不起我了对不对?”“不对!采瞳,我没有看不起你,我是感到抱歉。这么不堪的记忆,我以前居然一再逼你告诉我。”季鸣激动不已。
采瞳幽幽一叹。“你不用抱歉,这不关你的事,好奇也不是你的错。”
“但伤害你就是我不对。”他无法轻易原谅自己。“你知道吗?我看过了调查报告后,最心痛的是你竟然那么害怕黑暗。当我去救你时,发现你就坐在门边,可是你却怕得连站起来、打开门、冲出去都办不到……”
季鸣只要一想到采瞳连这么点的勇气都没有,就强烈感受到她童年那个事件造成的伤害有多深;连带的,也明白季侬的诡计有多狠!
“其实,我那时不是怕,是哀莫大于心死;既然我什么都没有了,死一死岂不干脆?”“不,你不能这样想,万一你死了,我怎么办?”季鸣惶恐地把她纳入怀中。“我知道我有很多不对:我曾把采毅的死拿出来做文章,对不起……”
“你知道采毅是怎么死的吗?”在季鸣怀中,采瞳已经不再那么害怕,因为有他的力量支持着她,但她仍自责。“他是在我面前被卡车撞死的,为了捡他的小皮球。如果我留心一点、手脚快一点,在卡车撞上采毅之前及时去救他,他就不会死,爸爸妈妈就不会闹出凶杀案,双双死亡。那些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你根本不用说对不起!”
季鸣看着她泪眼婆娑地怨自己,心更疼。“采瞳,我不要你为采毅的死跟你的家庭悲剧怀有愧疚,那不是你的错!你要知道,要是当年你扑上去,也许你会赔上一条命。”“赔上一条命又如何?”采瞳凄然一笑。“起码不会生出日后的风风雨雨,也不会拖累你。如果你的人生没有我的话,一定会过得更好。”
季鸣震惊地瞪着她看。原来采瞳如此轻视自己的存在!他斩钉截铁宣誓似的说:“绝对不会更好!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当时死了,我就会失去命定的另一半,我的人生不会完整。我知道你舍不得采毅,但是你就舍得我孤老一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