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着。
周一的公休日,两人约好要去莺歌陶瓷厂看看那批特别订制的器具,官仲仪开车去接她,正熙上车后,一反常态的不吭声,官仲仪微微一笑,按下CD键,密闭的小空间中有了声音,感觉好了些。
半晌,她终于开口了,“那天……你说的是真的吗?”
“部分。”
“我想听全部的想法。”
“全部?”他勾起一抹笑,“完整版就是,你有了,我会负责,但如果你有了且爱我,我们就结婚。”
他结婚绝对是因为“爱”,而不是因为有孩子。
如果两人之间没有爱情,勉强在一起,也不过就是增加一个不幸福的婚姻而已,更深层来说,是为了逃避别人说“你是个不负责的男人”而假装负责,那样的假负责,是最糟糕的负责。
就像辉煌说的,他只要亮出背景,处于挣扎状态的童正熙绝对不会再有所犹豫,只是,他不想用金钱换取两情相悦的假像。
掺杂了“估量”的爱情,已然失去最珍贵的意义。
正熙的声音低低传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爱你,不管怎么样,你都不会跟我在一起对不对?”
“没错。”
“那……你那样帮我做什么?”她很困扰,“你难道都不会觉得我每天花七、八个小时研究,甚至连法文课都停掉,拚命要将王妃谷的相关展览弄好,是为了引起潘才驹注意吗?”
“这是工作,工作跟私事不能相提并论的。”官仲仪将车子平稳的往前开去,“再者,帮助喜欢的人有什么不对?”
在回加州之前,他会让她好好想一想。
她在挣扎,他便推她一把,赢面是一半一半,她要不就顺势到潘才驹身边,要不便会丢掉“金钱等于安全”的观念来跟他。
虽然有点危险,但他的耐心与时间都不容许他什么都不做。
既然正熙因为犹豫而止住脚步,他就想办法让她走,不管是走向谁,都比原地踏步要来得好。
他的逆向操作效果显然还不错,因为她已经跳起来了。
“你喜欢我?”正熙的声音大了起来,“那你帮我赢得潘才驹的好感又是什么意思?”
他还是气定神闲,“工作归工作。”
她的眉毛都快掀起来了,“工作以外的时间呢?你不喜欢我就不会对我这么好,如果喜欢我就不要一直增加我跟潘才驹独处的时间。”
“冷静一点。”
正熙大叫,“我很冷静。”
她真的不懂身边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一直以为在义大利的一切都是意外,前几天跟媚媚谈起,她才知道不是那一回事。
他留在威尼斯等落后一班飞机的她,不是为了向媚媚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而是想跟她独处。
知道她去不成哈利波特的故乡,所以他带她去Harry’sBar。
在拿波里的酒吧中,她连喝了四杯调酒,赶在摇摇欲坠之际他将她带回饭店,媚媚说他一直都在注意她。
他们在华纳威秀的友好宣言根本不算数。
他没有把她当朋友,没有。
“正熙。”他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我的想法,而是你,童正熙的想法。”
正熙不语。
“如果你一定要有金钱后盾的感情,那么,我就不在你的考虑之列。”
她低声问:“你觉得我很拜金?”
虽然她曾说过要安全感,也从不介意让别人知道她对穷困的恐惧,可是当想到他可能把自己跟时下的拜金女画上等号的时候,还是觉得有点难受。
“你沉溺于物质生活吗?”
“我哪有?”
“那就不叫拜金。”官仲仪的语调平稳,“我只是点出几个事实,我喜欢你,你有一些喜欢我,你受够了为钱苦恼的日子,不过很不巧的,我没有什么资产,我的兴趣是考古,即使是十年二十年,我还是会追随着古文明的印记移动。”
接着,他们没有再说话。
到了莺歌,两人拿起为了王妃谷相关展览特别做的几项物品,确认花纹无误后,下了订单。
正熙表面如常,但心中始终翻翻滚滚。
她不明白官仲仪是在帮她,还是在逼她。
只要想起他说“我不在你的考虑之列”这句话,她就觉得心里好酸好难受。如果这是爱,为什么痛苦会多于快乐?
但如果不是,那样的酸涩又是从何而来?
不懂……真的不懂……
第八章
八月初,配合史博馆的文物层层览,卡农书馆也做了重点修正。
一进门便有古埃及的主题书柜,有各国对于相关遗迹的研究报告,考古学家深入历史禁区的探索,科学家化验出土文物的数据。即使因为埃及的伟大而研究者众,但要在短时间内找到这些书籍画册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媚媚对那些搜集不易的外文书很喜欢,“虽然早就知道官仲仪在古文明方面很有办法,可是没想到他这么有门路。”
“对啊。”准备生下小学文的小惠很自然的介面,“真的好意外喔,居然弄得到拓本,那种东西不是应该放在博物馆的吗?”
“这就叫有办法。”
“还有还有,媚媚你有没有看到那几本日记,虽然看不懂。可是只要想到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东西就让人觉得感动。”
两人相声似的,你一言我一语的拚命称赞,把官仲仪说得像天上少有,地下无双似的。
正熙本来已经心乱,听到乱源的名字在耳边飘来飘去,更觉刺耳。
在两人总称赞时间超过十分钟的时候,她忍不住打断她们,“不过就是几本书而已,你们说得好像把王妃谷搬过来一样。”
“喂喂喂,里面有很多是手写书耶。”媚媚应着,“你知道手写书的意思吗?就是仅此一本,别无分号。”
“这就叫有办法?”
“当然。”
正熙哼了一声,“他那么有办法,怎么不弄块埃及方尖碑来瞧瞧。”
媚媚白了她一眼,“你吃了炸药啊?”
她大声回答,“我哪有?”
“那你在不高兴什么?”
“我哪有?”
媚媚挑了挑眉,笑了出来。
“喔,我知道了,你在气我们只夸奖官仲仪不夸奖你对不对?”她的表情像是在安抚要糖吃的小孩,“你做得很好,杯子上的小图案很棒,我也喜欢你选的那几张CD,很适合这个展览的氛围。”
媚媚以为她在为这种鸡毛小事生气?
见她没反应,媚媚加强补充,“这几天很多人来找书,看书,来到附设的咖啡馆时,有谁不感到惊喜啊,对不对?”
对个头啦。
她的情绪智商有这么低吗?
她的眼界有这么狭隘吗?
正熙听得头上的角都要长出来了,偏偏此时,小惠也收到媚媚那明显得不得了的讯号,连忙加入夸奖行列。
“嗯、嗯,对,我们真的也喜欢你亲手布置的地方,像,呃,像,那个啊。”
媚媚瞪大眼睛,眼神拚命朝桌子飘去。
“就是那个,那个嘛。”小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心虚,“桌巾,对了,桌巾很棒。”
就在正熙以为自己会爆发怒火的瞬间,她心中的乱源却突然变成了影像——官仲仪出现了。
***
辟仲仪到了咖啡馆,而且还是跟着潘才驹一起下来的。
心跳有点加速的倾向。
正熙第一次看到他们两人走在一起的画面,也正因为如此,所有原本只存于心中的想像,此时变成真切的画面。
辟仲仪要那不勒斯咖啡。
潘才驹要火焰咖啡。
那不勒斯的作法很简单,煮上一杯黑咖啡,切一片柠檬漂浮其上,如此便算大功告成。
相对于那不勒斯的容易,火焰的作法则紧复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