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电话,想拨给在伦敦的他,话筒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犹豫许久,终于还是选择传送电子邮件。
打开电脑,开始给他写一封信。
你这次带团给我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嘉升外调伦敦,大学对我最好的学长也即将赴美,今天又有一个人跟我说要离开台湾,所以,我竞有种你也会在外地久居的感觉一样。
唐姐今天来,跟我说,她决定辞职,为了爱情赌上一把。
她不怪你了,所以,你也不要怪自己,将来的人生还很长很长,衷心盼望你能过得快乐。
还有,我要跟你说对不起。
大一那年,我有一段差点成真的感情,不过,因为我心中有个疑惑未开,于是爱未成真。前一阵子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误会,如果当初我能鼓起勇气询问我亲眼所见的是怎么一回事,那年,我一定不会那般伤心。
事隔多年,我又对喜欢的人有了疑惑,依然是亲眼所见,依然逃避问题,枉费学长跟我将误会释清,我却没有从中得到教训,我说要放了你,表面上好像是为你着想,其实我很明白,我们都明白,那是因为我仅剩的自尊不愿自己再痛苦下去——我曾对自已说要相信你,要陪着你,可是,一旦挫折来袭,我居然还是因为受不住那样的痛苦而退缩。
谢谢你明白却愿意包容。
这阵子离开的人太多,也许不用多久飞航就会风吹云散,趁我们还有联络时,跟你说抱歉。
钟澈,对不起。
你教会了我这么多,而我给你的却只是一份幼稚之爱。
这一年,是我人生中成长最多的一年,我学会了观察,学会了用心去看身边的事物,我知道,你也会离开,不是谁告诉我什么,只是一种预感,我不会自大到认为你的离开是因为我,但无论如何,祝你幸福。
这一生只要想起你,我总是会祝你幸福。
然后,她传了手机简讯给钟澈,要他记得去开电子信箱。
直至第一道曙光映上窗帘,灿宁才发现天空竟在自己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之间,亮了。
九月底,飞航正式结束。
灿宁并没有如公司安排的回到总公司任职,而是另外找了工作,仍是在旅行社——飞航的一年,给了她非常好的职前教育与心理建设,在旅行社上班对她而言是游刃有余。
她做得很高兴,也准备考执照。
子盂学长在初秋时分赴美,她跟他在机场相拥许久,无关爱情,纯粹是一种时光不再的感怀。
“我不会再等你了,你呢,也不要等任何人。”在机场,子孟如是说。
灿宁微微一笑,她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她不想等谁,但也不会因为寂寞而跟不喜欢的人恋爱,感情,她学会了顺其自然。
圣诞节时,灿宁听同事说,分公司遍布海内外的飞航线总经理何明达将公司交给了年方二十八岁的女儿,为了表示慎重,还开了一个酒会请各家媒体到场采访这位美丽沉稳的旅游界新星。
灿宁知道,那是资玮。
后来,几年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至于钟澈……他们已好久没有联络。
罢开始那几个月,两人偶尔还传传简讯,打打电话,后来,钟澈只说要忙,不知怎么的,渐渐难联络,就在嘉升跟唐晓藤决定结婚后没多久,他完全断了音讯,谁也联络不上。
灿宁不是很想他,却也忘不掉,偶尔想起,心中总是挂念。
他是不是还是一个人,或者,身边已有另外一个人?
这些年,灿宁一直在旅游这一行中努力,除了设计行程与行前考察之外,也考上执照,成为合格的导游,意大利文与法文都有二级检定资格,目前,正朝意大利文一级检定迈进。
在她专精的路线中,她特别喜欢带纯罗马七天四夜游。
她最爱带团员去许愿池。
团员问她海神灵不灵,她总是笑而不答。
当年许的愿并没有实现,但她现在才二十七岁,以后的事情谁会知道,也许就在下一个转角她就跟钟澈不期而遇也说不定。
在一个人的日子里,她的心慢慢圆融,慢慢成熟。
不只是用心去看事物,而是更深一层的去体会,去想像,而后去谅解。
钟澈成了她心中一个很奇特的存在,仿佛只要不经意的想起,便能充满力量,勇往直前。
无从知道他好不好,于是,只能给予祝福。
她常常在纸上写满:祝你幸福。
尾声
下星期就要参加意大利文一级检定考试,这是灿宁上次检定惨遭滑铁卢之后的卷土重来,因为已花去许多时间,因此这几日特别紧张,同事大都知道她正属草木皆兵阶段,任她在上班时间做最后冲刺,角落那张没有电话干扰的桌子俨然变成她的,除非具有大事,否则不会叫她。
“灿宁。”小沈过来,“有人找你,我让他们待在会客室。”
灿宁合起书,他们?“哪位客户?”
“其中一个是飞航线的何资玮,眉眉匆匆忙忙去叫总经理,没想到她要找你。”小沈有点诧异,“她说你们是好朋友,我说从没听你提过,哎,难怪你对飞航线的新闻特别关心。”
灿宁笑斥,“哕唆。”。
走向会客室,心中难免奇怪,几年不见了,资玮怎么会突然来访?资玮是天生的生意人,接掌飞航线后,将公司弄得有声有色,业绩甚至比何明达时期还往上冲,不管是旅游、留学、移民或是国外置产,说起何资玮,几乎没人不知道——她这般忙碌,居然亲自来找她,也太奇怪。
推开会客室大门,就在看到资玮的瞬间,关于飞航的记忆清楚涌现,所有的经历恍似电影的蒙太奇一般,迅速而循序在脑海中闪过。“小资玮,好久不见。”
“江、灿、宁!”资玮原本很高兴的表情变得煞是无奈,“不要那样叫我啦。”
“这么好来看我。”灿宁拉起她的手,脸上有着掩不住的笑意,“我下星期要考试了,你是来替我加油的吗?”
“你真吵。”资玮笑,“看看我替你带了什么过来?我先走了。”
这时,灿宁才注意到落地窗边原来还有一个人。
她并没近视,不过那人站的位置背光,除了修长的身形之外,根本看不清楚。
那人向她走近,“我没变那么多吧!”
这话一出,灿宁突然再也无法动弹,怎、怎么会——
她走过去,一掌拍在他的背上,啪答有声,这才确定眼前的是真人。
他笑,“不用打这么大力吧!”
灿宁一阵哽咽,“你……你去哪……里……”
一句话还没说完,大颗大颗的眼泪已然落下,掉得那样急,好像想把这几年忍下来的泪水一次流干似的。
他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拥住,“爱哭鬼。”
“你才……爱哭鬼。”顿了顿,她终于喊出他的名字,“钟澈,我……我很想你。”
他轻拍她的背,表情中有着满满的温柔,“我也是。”
为了从记忆中挣月兑,他又重新攀爬了一次艾佛勒斯峰,不过运气不太好,第一次训练完毕后,不小心出了意外,人连车一起翻落山谷数十尺,捡回一条命已不容易,复健与重新训练又花了近三年多的时间。
而今,他终于回来了,第一件事情,就是来看看她好不好。
她成熟了,眉眼间不再浮月兑,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衣裳及装饰,仍是他喜欢的清新模样。
无论以后会怎么样,至少,他们见面了。
午后的斜阳穿过落地窗,将两人的身影拉长,轻抚着她的长发,有很多话想告诉她,不过不急,他回来了,他有很多的时间,只要她愿意听,不管自己对她而言的定位为何,他都会好好的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