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明白令狐狂这些年来的放荡是为何,原本他不是这个样子的,自从大舅死后,他就好像有意无意的,把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像令狐家的一分子。
“臭小子,不要没良心。”令狐狂撇撇唇,闲散的说:“自己在宫里过安逸的日子,却把亲舅舅推到沙场上去送死,这样象话吗?”
龙诰不把他置身事外的态度放在心里,径自说道:“如果不是大舅死得早,说不定此时领兵在雁山关与匈奴人对抗的就是令狐大将军你了,不是吗?”
空有一身本领而无用武之地是件令人磨丧志气的事,他很了解他这位现在刻意浪荡到快发霉的舅舅。过去两人一起读书习字时,他不但对孙子兵法深感兴趣,领悟力也每每超过他这个太子外甥,他有本事,也是人才,当然也够胆识到沙场上鏖战。
“嘿,堂堂一个东宫太子,不必拍任何人的马屁吧?”令狐狂勾勒起一抹笑容,玩世不恭的说。
龙诰也微微一笑。“如果是舅舅的马屁,本宫甘愿拍,而且认为拍得有其价值。”
他认为唯有让舅舅去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他才会重新再活一遍,远离外公给他的阴影。
“你就这么希望我离开京城?”令狐狂笑了笑,随意拔起一根草,叼在嘴里嚼着。
龙诰瞬也不瞬的看着他。“如果我说,这是为了舅舅未来的幸福着想,舅舅会不会觉得本宫言语肉麻?”
令狐狂顿时陷入沉思。龙诰想过的,他也想过。
初雅的身世势必会传开,如果他能够建功封侯,就没人敢再瞧不起她,如果一直依附在端奕王府的羽翼下,他们永远都是窝囊废,就算可以不理会外头的流言蜚语,她在端奕王府里也不会生活得真正快乐。
所以,如果他答应带兵赴雁山关,那么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他失败,那么就是置自己与初雅的处境于万劫不复之地。
“舅舅好像满在意舅妈的。”龙诰看透了他的心意,微笑又羡慕的说:“本宫希望将来也能找到自己真心喜欢的女人。”
令狐狂白了外甥一眼。“还不简单,叫你父王也给你乱点鸳鸯谱不就成了?”
龙诰笑了。“父王虽然胡来,却也点出一桩好姻缘,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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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狂答应领兵赴雁山关之事就这么说定了,皇上立即下诏任命他为雁关副帅,择日出征。端奕王府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沸沸扬扬了起来,王爷与王妃的态度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表现得与有荣焉。
“俗话说,虎父无大子,狂儿遗传了本王的雄心大志,这次领兵支援李将军,你们等着瞧吧,一定会建下奇功回来。”端奕王笑呵呵地说,前几日和儿子的冲突彷佛没发生过,他还喝令下人们对皇甫初雅的身世绝口不提,否则格杀勿论。
“是啊,皇上知人善任,就是知道我们狂儿非一般人,才会命他领兵赴雁山关,自己的小舅子嘛,当然信得过喽。”王妃好像也忘了自己曾指着媳妇的鼻子叫她滚,现在对她好得不得了,天天叫厨房给她炖补。
每天每天,王府都贺客盈门,这些人当然是来拍马屁的,生怕万一令狐狂真的建了功劳回来,他们没得沾光。
“初雅,令狐狂真的要去雁山关啊,那不是很远吗?”一叶知秋楼的聚会里,小肮微隆的纱纱看起来比当事人还要烦恼。
“不知道。”皇甫初雅淡淡的品着上好的新茶,彷佛这个话题与她无关。
“你们才新婚就要分开那么远,不如叫他带妳去吧。”宋兮冽提议。
她的思维一直是纤细的,如果是她的话,就一定会这么做,心爱的人在哪里,她就去哪里陪在他身边。
“衣儿,上回不是说到虎门客栈的大掌柜总是仗着生意好,占了整条街道当自家伙房吗?我们要怎么对付他?”皇甫初雅岔开话题,明显不想继续纱纱起头的话题。
“对啊,虎门客栈的雷掌柜真的很不象话!”顾衣儿握紧粉笔,愤慨的说:“占了街道不说,如果有谁敢挡他的路,他还会把人家揍得半死,前几天有对可怜的母子想在那里卖包子,结果雷掌柜居然派人把那个儿子打断了一条腿,妳们说,这样的人还配留在世上吗?”
她对风花雪月向来不感兴趣,也是兰花会里对铲奸除恶最有志的一个。
“天啊!好可怜……”白妆丞摀住粉唇,不相信世上竟有这么可怕的事。“衣儿,那对母子在哪里?妳快告诉我,我想送些银两和吃食给他们。”
“好妆丞,妳就是这么善良,妳会有福报的。”顾衣儿倾身亲了白妆丞的脸颊一下,继续发表她的看法,“我认为,既然雷掌柜不痛不痒的打断人家一条腿,理该赔给人家一条腿,这样他才能得到教训,妳们认为如何呢?”
“不……不要吧。”白妆丞又再度摀住粉唇,小头颅一直摇。“太残忍了,这样太残忍了啦。”
“有什么残忍的?”顾衣儿翻了个白眼,“妆丞,妳这是妇人之仁,如果不给他一点教训,他不知道还要伤害多少人。”
“我觉得……”纱纱难得对这种事发表意见,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她。“初雅,如果妳想跟令狐狂一起去的话,现在就要做出决定,不然等军队出发再来后悔就太晚了。”
一片静默……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纱纱无辜的看着大家。
宋兮冽唇带笑意的拍拍纱纱的肩膀,称赞她,“妳什么也没说错,妳说得很好,纱纱。”
“真的吗?”她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继续当她的说客。“那么初雅──”
皇甫初雅根本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从容的站起来,眼神一派懒洋洋。“咱们改天再继续铲奸除恶,我有事先走了。”
纱纱愣然的看着快步下楼走掉的皇甫初雅,心中有一百个不解。“什么事这么突然啊?”
皇甫初雅连头也没回,带着一抹自己也不明白的怒气,疾步走出茶楼。
纱纱当然不会明白她不想提到令狐狂的复杂心情。
她为什么要跟那家伙去雁山关呢?
那里现在很危险,他凭什么要她这么做?
自从她知道他快离开京城之后,他们就自然而然变得陌生起来,夜里他甚至只是和衣而眠,不再像过去一样豺狼虎豹般的碰她。
但是她什么也不想讲。
原以为找到了依靠,原来一切只是出自她的幻想,当她已经开始依赖他了,他却自己决定结束这一切。
他要弃她而去,虽然不像她娘急欲摆月兑她时的表现明显,但用的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罢了,两者的结果都一样。
有时夜里,他躺在她旁边已经入睡,她却睁着无眠的眼睛想,难道他不知道,一旦他走了,她的日子将会有多难过?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慢慢接受他了,对她而言,他不再只是一个皇上指婚的陌生对象而已?
这一切对他来说,真的都没意义吗?
他为什么要忽然跑去打什么见鬼的仗?那些匈奴的凶残谁不知道,连骁勇如武副将都已经殉职了,他这只沙场菜鸟想跟人家去建什么鬼功劳回来啊?
真是个白痴、笨蛋,自不量力!像他这种不知道自己有几两重的自大狂,不战死在沙场上就已经很不错了,还立功哩。
说不定他一出去就给敌人乱箭射死了,走着出去,被抬着回来,丢脸丢到家了,而她……她当然是一点都不会为他难过,因为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是他丢下她一个人在京城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