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夏海音又哭了,声嘶力竭地哭,哭到呛咳不止。
看她这副模样,叶水晶觉得自己都要崩溃了,心疼不已。“你不要这样,海音,你这样哭会伤身的,你冷静点、冷静点好吗?”
她也想冷静啊!也想控制自己洒月兑一点、看开一点,但——
夏海音用力咬唇,咬到下唇出血,心口却还是那么剧烈地抽痛,丝毫没有和缓的迹象。
她也很怕,好怕好怕——
“水晶,我……该怎么办?为什么会……这么痛?为什么七年前不行,现在还是不行?你知道吗?他爸跪下来求我,求我放了他一马,不要再害他——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水晶,我觉得自己痛得快死了……我想死,真的想……”
“你疯了!”叶水晶慌乱斥责。“怎么能说这种话?”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是……”夏海音神智昏沉,握住拳头。她告诉自己,要呼吸,一定要呼吸。“他说他以后见到我,真的会装作不认识我,他真的这么说了……我只要想到他以后不会再理我,我的心就要碎了,要痛得死了……”
是的,她懂这种感觉,这种痛彻心腑,宁愿自己死去的感觉,她很明白。
叶水晶沉重地望着失神的好友,现在的她,肯定觉得自己身陷地狱吧?四周黑暗无边,不见一丝希望的光。
“我还跟他说‘掰掰’,我说‘掰掰’……我恨死我自己了!看他那种表情,我比他还难过,可是……”
夏海音抽噎,泪水如潮,纷然流落,与唇畔的血融合在一起,令人怵目惊心。
“你怕他跟你在一起,总有一天会后悔,对吗?”叶水晶了解她的苦楚。
夏海音点头。“他那么孝顺,又那么看重荣誉……”与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情束缚他的人生,她宁可慧剑斩情丝,还他自由。“我这样做,是对的吧?水晶,对吧?”
她伤心地问,明知道爱情的习题或许永远没有正解,却仍渴求着一个答案。
如果这世间有神明,如果神明有情,为何不能指引她方向,告诉她怎么做才正确?
只要是为他好,她会做的,就算心头的血肉剥离,痛死也甘愿。
“你很傻,你知道吗?海音。”叶水晶怜惜地抚模她。
她没有回答,细碎的呜咽在暗夜里萦绕,一声一声,泣到天明——
第10章(1)
“你这个死小子,总算还知道回来!”
朱存风站在门口迎接儿子,心下喜悦,嘴上却毫不留情地讽刺。“怎么?你不是去当那个丫头的私人保镖吗?不是说最近都不能回家吗?今天怎么忽然有空了?”
朱在宇没吭声,默默地瞥了父亲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令朱存风不禁心惊肉跳。
他看着儿子笔直走向供桌,在妻子的牌位前跪下。
“你做什么?”他愕然追问。“是做了什么错事,回来向你妈认错吗?”
朱在宇依然沉默不语,连磕三个响头,跟着挺直背脊,端正地跪着。
朱存风愈看愈心惊。“死小子!你给我解释清楚!”
“妈,对不起。”朱在宇不看父亲、不跟父亲说话,qunliao盯着母亲的相片,喉间涩涩的,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只能化为一句。“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朱存风在他身后咆哮。“你小子是想急死你老子吗?还不快说明白怎么回事?”
朱在宇闭眸,意念在脑海纷飞,他静静地理着头绪,厘清一颗蓬乱如麻的心。
然后,他站起身,沉着地面对父亲。“爸,是你吧?”
“什么是不是我?”朱存风心虚,呼吸暂停,色厉内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前天晚上,是你到音乐厅的后台见海音的吧?”朱在宇冷静地抛出问题。“我问过她助理,她说中场休息的时候,海音看过一张卡片,便主动约见一个老人,那个老人大概五、六十岁,拄着根拐杖,不良于行。”
“你……”朱存风紧紧抓着拐杖。“就凭这样的描述,你就认定是我?全台湾腿不好使的老头又不只我一个!”
“是不只你一个。”朱在宇望着父亲,神色怅惘。“可是只有你有能耐伤她的心,只有你能逼她主动跟我分手。”
“你……你是说那丫头要跟你分手吗?”朱存风又惊又喜,又要极力掩饰这份欣喜。“她做得好啊,你们俩根本就不配,她这个决定很对——”
“爸,你别说了。”朱在宇黯然打断父亲。“我不会跟海音分手的。”
“你说什么!”朱存风震骇。
“我不会跟她分手。”朱在宇一字一句地声明,神态坚决。“虽然她在我面前演了一出拙劣的戏,试着让我相信她是在玩弄我的感情,可我看得出来,她比我还心痛。爸,让她强迫自己这样狠下心来的人是你,对吧?你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手段逼她?你到底是……怎么伤害她的?”话说的后来,他已无法强持镇定,嗓音微颤。
见他这般痛心疾首,朱存风简直不敢相信。“你居然为了个女人这样质疑自己的老爸?你到底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他哇哇怒吼,气得面色铁青。
朱在宇凝视父亲,眼神复杂,纠结着痛楚与敬爱,以及难以言说的落寞。
“你真的以为我没把你放在眼里吗?爸,如果我没有,今天我不用回来对妈磕头,不用这样求她原谅。”
“什么意思?这关你妈什么事?”朱存风怒问。
“因为我会决定报考军校,是跟妈的约定,是她说服我当军人的。”朱在宇冲口而出,终于喊出了深藏心底多年的秘密。
“你说什么?”朱存风愣住。“这是你跟你妈的约定?”
“是妈临终前拜托我的。”朱在宇苦涩地低语,思绪恍惚地穿越时空,回到多年前那天,他体弱垂危的母亲,殷殷劝告着他。“她跟我说,她的日子不多了,可是如果我们父子不能和好,她会走得不安心。她说她很爱我,也很爱你,她希望自己离开之后,我们父子俩能好好相处。”
“她这么说吗?”朱存风惘然,朝妻子的照片瞧去,忽地胸口一阵抽痛,颓然落坐沙发。
朱在宇望向父亲,悠悠叹息。“爸,你知道妈生病那段时间,其实我有点恨你吗?因为在妈最需要的时候,你总是不在她身边,你只想到自己的任务,只想到要保护别人,但妈呢?你为她做了什么?”
淡淡的一问,却犹如天外飞来的陨石,狠狠地撞击朱存风心坎,他颤栗着,双手交握着拐杖,仿佛不这般紧抓着,自己坚持多年的信念便会就此崩毁。
“你以前跟我说过,爱情不是一切,没错,我也承认,可是我想让我心爱的人快乐,我想一辈子保护她。”朱在宇诚实地吐露心声。“我服役十年了,把自己奉献给国家十年,也够了吧?”
朱存风用力咬牙。“你这话,好像是我逼你去当个军人?”
“你没逼我,是我自己想遵守跟妈立下的这个约定。”朱在宇顿了顿,嘴角牵起自嘲。“你可能觉得我不是个孝顺的儿子,可是妈去世后,我看你整天失魂落魄的,其实心……也是痛的,我想如果自己去做你希望我做的事,你也会高兴一些。”
“你想……让我高兴?”
“我希望你活得快乐。可是爸,十年了,你能不能也体谅我,让我自己决定我的人生?”
朱存风震撼,好半天,才勉强吐落一句。“你就这么爱那个丫头?”
“对,我爱她。”朱在宇坦然承认。“那天电视台起火,总统先生刚好也在那里接受政论节目的访问,我护送总统离开大楼,却听工作人员说海音被困在里头,我整个人都快发狂了,好怕她有个什么万一——那时我才明白自己有多在乎她,我不能失去她!”